“贺三公子?你确定真的是要把印染坊卖给我?”穆清瑶忍不住想要确认。
贺三公子微微一笑,露出几个洁白的牙齿,让他原本太过方正的脸显得柔和了许多:
“世子妃没有听错,在下确实是急于出手家里的几个印染作坊,只要世子妃价格合适,很快就可以接手,连着工人也一同移交给您。”
穆清瑶再一次惊得瞪大眼睛,她还是有点不相信,天上掉馅饼也不是这么掉的吧,连着工人也一并移交,那岂不是当天就可以开工?
“你……你……可是,为什么呀,贺相不是……不是很恨我的么?”
眼前的女子的名字,贺三公子几乎如雷灌耳,但却是第一次见,清丽绝美,一双fèng眼亮晶晶的,看人时,灵动得象是会说话一样,还真的……和父亲很像。
而她一脸惊诧的样子着实有几分……他不得不承认的可爱,比起雪落来,真的可爱很多,分明就有点傻傻的样子嘛。
想起贺雪落,贺三公子的眼里滑过一丝黯然,老娘亲这些日子天天都在哭,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纯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父亲也不肯出面相救了,只让人在牢里关照着。
“你没有听错,世子妃要不要买啊,在下急着用钱呢,如果不买的话,在下就去别家问问了。”想起贺相的叮属,贺三公子道。
“呃,买,当然买。”管他是不是有阴谋,至少这位贺三公子看起来很和善,和贺雪落几乎不是不一个爹生的,一点也不象贺家人。
夜笑离则眯起了双眼,俊眉微拢,这太不正常了,贺相这是什么意思?似乎有意与晋王府和好?
要知道,尚衣局的生意可是清瑶在贺相手里夺过来的,好些天过去,贺相从没有出过妖蛾子掏过鬼,还让清瑶的生意顺顺利利的,连皇帝也没有多加过问,只是让李公公来看了一回。
这很不象贺相的行事风格啊。
“不知五家印染坊有多大,要多少银子才肯出售。”夜笑离正警惕地沉思时,穆清瑶已经迫不及待的谈起价钱来了。
“我急着出手,一家就五千两银子吧,再少我可要亏了。”l当贺三公子说出价格时,夜笑离差一点没站稳,五千两一家印染坊,还带工人,贺家是半买半送么?
穆清瑶也愕然:“那个……五千两,带工人还是工人另算?”
“带工人,不能再少了,我已经亏血本了。”贺三公子一脸肉疼,警惕地看着穆清瑶。
穆清瑶有总天地在旋转的感觉,这也太便宜了吧,她以为,少说也得一万五千两银子一家,还不带工人和工具啊。
“那个……贺公子,此事,令尊大人可知晓?莫要咱们把合约一签,令尊大人又不卖了,到时候可不好看。”穆清瑶还是问清楚了再说,虽然急着要染布,但真要落入贺相的圈套,可不值当,尚衣局的生意和贺雪落进刑部大牢后,贺相一直没有动静,让她觉得很不正常。
“这个世子妃就不用担心了,印信是父亲大人的,所以,只要签下合约,银货两清,保准不会有任何麻烦。”贺三公子笑着回道。
“那行,墨玉,把我上回得的六安瓜片沏一杯来给贺三公子。”早有人给贺三沏了茶,但是平常一般的待客的,六安瓜片也就是来了特殊客人才有。
贺三公子唇边的笑意更深了,还真是个不会掩藏心事的女子,看来,父亲让自己来这一趟还是来对了,借此,以后与晋王府也不用剑拔弩张的。
合约很快就答好,贺三公子也不急着要银子,立即起身带穆清瑶和夜笑离去作坊查看。
穆清瑶正是这么想的,一路上兴奋得两眼放光,原本急破头皮的事,一下子就给解决了,贺相还真是雪中送炭……
可是为什么?这个问题再一次从她脑海里冒出来,急着用钱这个借口用得一点也不好,五家全卖了,也不过两万五千两银子,这对贺相来说,不过是fèng毛麟角,只说贺家多年给尚衣局供货一项,一年就是多少银子的进项,如果说穆家富可敌国,贺家随随便便买下一座城池的钱肯定有。
可是,管不了这么多了,先应了急再说吧。
到了印染坊,让穆清瑶更惊讶的是,当她和夜笑离跟在贺三公子后面走进去时,所有的工人全都列队站好,鞠躬行礼,神情恭敬得很,好象老早就知道,自己会是他们的新主人似的。
而且,贺家的印染坊比晋王府的管理要有条理得多,很多工序程序很有现代统筹思想,布局也更合理一些,穆清瑶是越看越满意,睃了贺三公子一眼:
“冒昧问一句,这些染坊平素都是三公子打理的吧,还真有规制?”
贺三公子浅浅一笑:“哦,难不成比世子妃的红丰祥更有规制?”
他眼里竟然露出一丝顽皮之色,神情与贺相倒有好几分相似,只是,两个相貌相差太远,贺相是清秀儒雅型的,而三公子是高大伟岸型的。
穆清瑶笑了笑,摸了摸鼻子:“贺三公子也知道本妃的红丰祥么?要不要哪天去参观参观?”
贺三公子听得一怔,意外地看着她道:“可以去么?”
穆清瑶嫣然一笑:“为什么不可意?如果这桩生意做成以后,三公子就是我们夫妻的朋友,朋友要来参观,那是瞧得意,给面子,必须可以啊。”
还真是个单纯又宽仁的姑娘,雪落和她比,真是要甩出好几条街去。
她可没少受贺家的苦,自她嫁进京城,雪落就是各种手段齐上,只差没削干她的皮肉,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如何倒好,只是在她危急时,送了几个印染坊,她就当自己这个贺家人,贺雪落的哥哥为朋友了,还邀请自己去红丰祥,那地方,若换了别人,定然当成宝贝和秘密所在,岂肯容他人窥视,她是不知道随随便便让人去查看后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患,还是根本不在乎?
以她的聪明,自然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在乎,这种不在乎就是一种自信,大气的自信。
“那好,一言为定,过些日子,等在下忙完了,一定要去参观,到时候,世子妃可莫要不作数哦。”贺三公子笑着说道。
夜笑离点头:“放心,只要三公子来,本世子随时奉陪。”
印染坊的事解决了,就去了心头一件大事,穆清瑶和夜笑离都很开心,不管贺相有什么目的,至少现在燃眉之急是解决了。
只是小心提防着就行。
两人有说有笑地回到王府,王妃见两人脸上的忧愁一扫而空,也跟着高兴。
容妈妈因为那晚冻病了,这两天都窝在屋里没出门,王妃跟前的事便由金妈妈帮衬着,王妃总感觉金妈妈不贴心合意,时不时就会念叨一下。
穆清瑶有些无奈,容妈妈确实服侍王妃多年,了解她的生活习性与喜好,但是,她心不忠,手脚也不干净,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迟早是祸害,再说也得给金妈妈一点时间啊。
正好金妈妈端了点心上来,穆清瑶眼睛一亮,“咦,是绿豆糕呢,我最爱吃了,妈妈快拿给我尝尝。”
金妈妈以前就服侍王妃,只是因着有容妈妈在,她近不得身,最多就管着偏房和院里的杂事,才到王妃跟前来,王妃的各种不满意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两天便过得忐忐忑忑,生怕让王妃生意。
听穆清瑶说要吃点心,脸上就有了笑,恭敬地端过来递给她:“还是热的呢,才出笼的。”
穆清瑶拈了一块在嘴里,顿时眼都眯成了月芽儿,一副极为享受的模样。
王妃诧异道:“真这么好吃?瞧这卖相就没容妈妈做的好看。”
“娘,好看的不一定好吃嘛,金妈妈做的更合我的口味。”说着,又睃了夜笑离一眼,夜笑离素来不爱吃甜点,正犹豫,他家小娘子的眼刀就杀了过来,忙认命地拈了一块吃了:
“嗯,不错,确实可以,细腻嫩滑。”说着,又吃了一块,俊眉却着对穆清瑶挑了挑,意思很明显,你欠我一个人情,等晚上再来讨债。
穆清瑶一瞪眼,这厮就是个精虫上恼的,什么时候都不忘。
“阿离,你可是从不吃甜点的,连你也说好吃?”王妃一脸震惊地扔了一块在自己嘴里。
“是还不错。”可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好吃啊,不过,儿子媳妇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王妃立即让冰儿赏一两银子给金妈妈:“还不去谢过世子,世子妃。”
金妈妈高高兴兴地行了礼,下去。
不多时,容妈妈的儿媳妃来给王妃请安。
王妃道:“容妈妈可有好点了?”
容家儿媳道:“谢王妃挂怀,奴婢的婆婆病情又重了,奴婢是禀报,能不能再换个大夫。”
王府的坐堂大夫可是以前太医院退休的,医术也是一等一的好,容妈妈一个下人,还要嫌弃这位坐堂大夫医术不好,再要请,就只能请当值的太医了。
她有没有一个当下人的自觉啊。
王妃正要应下,穆清瑶道:“哦,容妈妈不过是染了些风寒,张太医莫非诊断不出,开不好药方子?”
容家媳妇道:“回世子妃的话,张太医擅长妇科和内科,于跌打损伤创伤都不精,婆婆她,磕坏了头,所以……”
声音越说越小,一双眼睛却是直直地看着穆清瑶。
穆清瑶怔了怔,这容家媳妇的话听着有音啊。
容妈妈又不是受了创伤,要请什么创伤大夫,分明就是……
眼睛锐利地看向容家儿媳。
“行啊,换个就换个吧,她也一把年纪了,身子骨经不得折腾,冰儿,你让总管拿本妃的贴子去……”
“娘,大夫就不用换了,如果是治刀创药的话,还有比相公的药更好的么?”
穆清瑶却拦住道。
王妃就看向夜笑离。
夜笑离不作声,默默地拿出一个药瓶子来,让冰儿拿给容家儿媳妇。
容家儿媳妇谢过恩后退下了。
自王妃屋里出来,穆清瑶立即问:“相公给的什么药?”
“创伤药啊,不是娘子让给的么?”夜笑离一脸正经道。
“还真给了创伤药啊,容妈妈分明就是想暗中给容九送药。”穆清瑶嘟嘴道。
“所以,更要给她真药,然后让她去蛇房,当然,只要她不怕蛇,又有本事把药送进去。”夜笑离意味深长道。
看来,他早就有了打算,穆清瑶便不急了,两人正往夜雨轩去,到了小竹林子里,夜笑离突了人然纵身而起,一眨眼没了人影。
片刻过后,他又回来了,穆清瑶愕然地问:“你……去给容九下毒了?”
夜笑离笑着捏了把她的鼻子:“你不就希望这样么?为夫的岂敢不尊从娘子的意思?”
还真是心有灵犀。
穆清瑶确实希望夜笑离拿毒药给容妈妈,谁让她在自己下了不许医治的命令后,还阳奉阴违的?
她的话没说出口,夜笑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还完善了,给容妈妈的是真药,一会子容九毒发,容妈妈还怪不到他身上去。
“其实我现在下的药并没有毒,但只要容妈妈敢去送药,两种原本无毒的药一混合,就会有毒了。”夜笑离笑道。
“哦,相公,你真是太聪明了,你是我的偶象。”穆清瑶高兴地一拍夜笑离的肩道。
“偶象是什么?”夜笑离一脸茫然。
“就是呕吐的对象啊。”穆清瑶说罢,提裙就跑,夜笑离脚尖一点,向她追来,夫妻两个便在林间你追我跑,玩得好生开心。
等跑累了,穆清瑶道:“裕王府的合约还在相公你的手里没?”
夜笑离道:“在呢,娘子又想做什么?”
“当监工去呀,难得咱们王府的印染坊生意这么好,不去看看,对不起辛苦打理的表哥啊。”穆清瑶道。
“好,那一起去?”夜笑离眼中隐隐有些担忧道。
“不用,相公你有自个的事,不能天天陪着我这个妇人转悠。你去忙自个的吧。”穆清瑶知道,他最近在查庆北大营的事,北靖侯管军队的本事可双管家的本事强多了。
夜笑离一时难查到有用的证据。
冷枫正坐在迎宾楼里喝茶,对面坐着东宫舍人,与他曾同在在学院里念过学的同窗好友。
“看你的样子,这么悠闲自得,是确实你家那位弟媳没法子解了这困局了吧。”东宫舍人道。
“有李兄你如此仗义出手,有太子殿下的鼎力支持,全京都的印坊,有哪家敢接受晋王府的单子?不要命了么?”冷枫得意地说道,眼底露出一丝阴狠之色。
“那是当然,太子殿下这一次可是下了大力气的,殿下如此支持你,到时候,你可莫要忘了殿下的好。”
“这是自然,你且替我禀报殿下,冷枫自当誓死效忠殿下,至于家里的那个世子爷,他现在不过在硬杠着罢了,才娶了娇妻回来,怎么也要撑过一段时间吧,要不让这么漂亮的娘子成了寡妇,岂不太可惜?”冷枫道。
“哈哈,那是,到时候,王妃没了这唯一的儿子,整个家风财就是你的了,保不齐,连世子之位也给了你呢。”东宫舍人道。
“世子之位我岂会稀罕,我要的是,荣归故里,总有一天,我要回南境,拿回我应得的。”冷枫眼中满是狠厉之色道。
正说话间,随从过来,在他耳旁耳语了几句。
“她去染坊作什么?”
“回爷的话,说是要监工。”随从回道。
冷枫眼睛子一转,立即起身,向东宫舍人拱拱手:“染坊里有事,我先走一步,帐我结了,李兄慢用。”
回到印染坊,穆清瑶正拿着契书在对帐。
裕王府要的货有一百匹之多,而染坊的库房里通共才有二几匹布,几个工人正装作忙碌的样子在染布。
不多时,冷枫果然回来了,穆清瑶眼皮都没抬,冷枫是表兄,为长,按理穆清瑶得给他行礼,但她此时态度傲慢得很,让冷机枫的脸色更不好看。
她不急着去找印染坊印布,到这里来做什么?做最后的挣扎么?
“弟妹不是要忙么?怎么有空到染坊里来了?”冷枫一脸笑意道。
“我没事要忙啊,正好闲着,想起娘亲说,要把这家染坊给我,便来瞧瞧这里的作工进度,表哥真不错,很能干呢,最近为染坊添了不少生意,现在染的,正是裕王府的那批货么?我怎么着着,布匹有点少呢?”穆清瑶合上帐本,大刀金刀地坐着,根本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意思,一副她才是主子,冷枫是奴才的高高在上的样子。
冷枫便将椅子提起往前一放,也坐下:“是一批批的来,今天先染这十几匹布,明儿再染一批。”
“一天只染十几匹么?染坊里的效率也太低了,这些个工人都是熟手?若不是,还是趁早把人换了吧,免得耽误工期。”穆清瑶将帐本一放,冷冷地说道。
正在作工的工人便瑟缩了下,回头看了这位冷清的世子妃一眼,听说王府的容九都被这位给惩治了,可是个不好相与的主。
手下不由得便更用心了起来。
“都是做了好些年的,岂能说换就换?再说,工期紧,一时又从哪里调派人手过来。”冷枫皱眉道。
工人们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穆清瑶也不生气,起身走到一名老工人面前:“大叔,你在坊里做了多少年了?”
“回世子妃的话,奴才做了十年了。”老工人受宠若惊地回道,没想到,堂堂世子妃,竟然称他为大叔,好生亲切有礼。
“十年了啊,瞧您手脚还算利索,不过,坊里还是多些年轻工人的好,免得误了工期啊。”穆清瑶叹息道。
“怎么会误工期,料备得足的时候,奴才一个人,一天就能染五匹布呢。”老工人生怕穆清瑶就经换了他,急切道。
穆清瑶满意地点头:“哦,原来大叔你一个人,一天就能染五匹布呢,那这里少说也有几十个工人,大家一起齐心协力,一天四十匹布应该不在话下吧。”
又回过头来对染坊的总管道:“裕王府的原布都送来了么?若是送来了,就赶紧的染,莫要耽误了我的工期,红丰祥的布还没地方染呢。”
总管听了就看了冷枫一眼。
“裕王府的原布还没全送来了,到底是亲戚家的,也不好去催。”冷枫就道。
穆清瑶冷笑,一招手,叫来惊雷:“拿世子爷的贴子去一趟裕亲王府,催催原布,若是今天到不了,就把裕王府的货压后再染。”
冷枫一惊,拦道:“弟妹,你又何必呢,和气生财呢,你这样去催,会伤了两府的和气的。”
穆清瑶一脸诧异:“表哥这话说得我就听不懂了,裕王府急着要货,你这才停了红丰祥的单子,既然是急着要货,催裕王府将原布全都送来也不为过啊,为何会伤和气呢,人家只会说咱们处事认真吧。”
冷枫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这边惊雷已经掠身而去。冷枫又急又气,原想着,尚衣局的货逼得急,自己这边再一停,穆清瑶就要傻眼,还不急得团团转去,这一两天定然会四处寻找别的染坊,要不然,刚接手的尚衣局的生意就要黄了去。
没想到,她竟然这样气定神闲的来染坊监工,莫非,她根本就放弃了尚衣局的生意,专心来对付自己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如何是好?裕王府的单子是真,但单子上的数止是被他改动了的,顶多也就十匹布,而他把十字上,添了几笔,就变成了百匹布。
而惊雷,早就得了穆表瑶的吩咐,一去便将裕王府的大门捶得咚咚响,裕王府的总管出来接待,他便脸红脖子粗的大声嚷嚷,怪裕王府行事不讲信用,催工催得急,又不送原料去云云。
他本就中气十足,又特意扬了声的,这下子闹得整个裕王府都出来。
裕王妃莫明地问出了什么事,惊雷也不说清楚,继续一顿闹,裕王妃好不容易听清楚了他的意思,怒道:“谁说要染一百匹布了?不过是自家用来做衣裳的,用得着一百匹么?你们晋王府可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一个护卫,也敢在本王府里闹腾,来人,打将出去。”
惊雷吓了一跳,一边嚷嚷一边跳,他原就轻工卓越,裕王府的普通护卫又怎么能追得上他。
一路在裕王府里上窜下跳,打烂不少花瓶磁器,弄得鸡飞狗跳的,裕王妃快要气晕了,两手一叉腰,就往外冲。
裕王妃这一气,也没来染坊,直接去了晋王府。
王妃正与果亲妃喝茶呢,裕王妃气冲冲地进来,两人不由全都站起来,一脸愕然:“王嫂,这是出了何事?可是又与王爷斗嘴了?”果亲王妃道。
裕王妃一进门,就一手推倒一个花架,晋王妃吓得花容失色:“王嫂,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到我家来撒气?”
裕王妃气急:“你还说,你看看你们晋王府的人做的好事,弄得我家里乌烟障气,乱七八糟,打坏我好多古董,你得陪。”
王妃一脸愕然,果亲王劝道:“王嫂,有话好好说,究竟出了什么事?二王嫂可是一直和我在一起喝茶聊天呢。”
裕王妃便把惊雷去王府催货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还道:
“我们王府何时到你家染坊里染一百匹布了?我家又不是没有染坊,不过是看你儿媳会调色,调出来的好看,府里的小媳妇们看着眼馋,也想染几匹回去做衣裳,用得着一百匹么?疯了不成?”
王妃算是听到重点了:“王嫂你等等,你是说,裕王府在我家染坊里只染十匹布?”
“可不就是吗?十匹罢了,而且原布早就送到你家染坊里了,还派人来催,派人来催就罢了,派个愣头青,弄得王府鸡飞狗跳的,少说也打坏我五百两银子的东西,你赔。”裕王妃原是小门小户出身,最是小器,一只手早就伸到王妃眼皮底下去了。
王妃倒不在意这点银子,只是气冷枫,非要弄个手段来为难清瑶,清瑶那么聪明,很快就能查出是他弄的鬼,阿离原就不喜欢这个表哥,这样一来……
“可能是侄媳妇急了吧,听说尚衣局催着让她交货,原本是三个月才一交的,要一个星期就把货全都赶出来,布还没来得及染呢,若是要先染你家的一百匹,她的货就更赶不出来了,所以才会催。”果亲王管着尚衣局,所以果王妃也清楚这一茬内情。
晋王妃不清楚啊,穆清瑶和夜笑离都瞒着她呢,就是怕她跟着着急。
“你说什么?尚衣局在逼阿瑶交货,三月之期改成一个星期?”这可如何是好?尚衣局要的可不是小数目,上千件衣服啊,一个星期之内怎么能赶得急,才做一单生意呢,阿瑶肯定急死了,这个冷枫,太过份了,这不是要拆阿瑶的台么?
原本知道冷枫有点子闹鬼,但想着穆清瑶能干,就算冷枫不给她染布,她也会自己想法子解决的,这下子两相逼到一起来了……
王妃心里立即有了高底,到底穆清瑶才是自个的嫡亲儿媳呢,阿离这么大年纪才娶进门,放在手心里疼着的,侄子再亲,也是外人
塞给裕王妃五百两银票,王妃就动身往印染坊去。
冷枫正想着一会惊雷回来,事情戳穷如何应对,结果,等了许久,惊雷也没回来,倒是王妃和裕王妃还有果亲王妃一同来了。
穆清瑶起身忙给王妃行礼。
裕王妃一肚子的火还没消,问道:“谁是这间染坊的主管?”
穆清瑶立即指向冷枫:“王婶,是他。”
裕王妃上前就是一耳光。
冷枫愕然的捂着脸,一脸怒气。
王妃也怒道:“该打,冷枫,本妃看在你父母的份上,收留你,对你好,你也不能吃里扒外啊,看看你做的什么事?究竟阿瑶哪里得罪了你,你要想法子害她?”
“我道为何晋王府的人这么急呢,原来是出了个吃里扒外的。弟妹,这是你的内侄啊,看来,他可不是很忠心王府嘛。”裕王妃幸灾乐祸道。
冷枫阴沉着脸,也知道自己的事情败露,惹怒王妃了,扑通一声跪下,“姑妈,侄儿错了,侄儿看错了数字,错吧十匹看成了一百匹。”
“就算是一百匹,也不用停了红丰祥的货,一百匹布,一家染坊就足够能完成了,王府有四家染坊呢,冷枫,我是看出来了,从阿瑶进了门,你就不得劲,原本我还想着,送两家染坊给你,看来也不必了,送再多给你,你也未必会满足,人啊,最重要的是自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
王妃这话去得有点重,冷枫猛地抬眸,眼里闪着隐忍的泪意,他这张酷似兄长的脸让王妃再一次心软,不由得移开了目光。
“阿瑶,是娘不好,害你着急了,娘现在就宣布,王府的四家染坊全都由你接手,冷枫回去自省吧,最好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什么是你该得的,什么不是你该肖想的。”王妃说完,转身就走。
穆清瑶忙上前去扶住她,知道这当口,王妃很伤心,娘家唯一的血亲啊,十几年如亲生儿子一般待冷枫,得到的呢,却是冷枫的吃里扒外。
“姑妈……”冷枫仍跪在地上,颤声唤道。
王妃身形一滞,笔直的背影晃了晃,到底还是没有回头。
没走几步,大总管急急赶来:“王妃,王妃,不好了,容九中毒了。”
王妃听得一怔:“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不是说已经好些了么?”
“不知道,是容妈妈进去一会子后,容九就毒发了,痛得在地上打滚,直嚎呢,说是求世子爷和世子妃给解药,奴才瞧着也着实咱们,皮肉都快焦烂了,生不如死呢。”总管看了一眼远处的冷枫道。
冷枫眼神一黯,阴戾地看向穆清瑶。
穆清瑶唇角一勾道:“找爷和本妃做什么?我们何偿给他下过毒?不过,若是他肯全部坦白,以爷的本事,再厉害的毒也能替他解了。”
总管诺诺点头,穆清瑶就道:“走,娘,正好上回在容九的住处里没查到什么银两,看他这回招不招,不把银子全都吐出来,可没这么好收场。”
大家一时又回到王府,容九早被人抬出来了,就放在园子里,远远的就闻到一股子焦臭,也不知道夜笑离下的什么毒。
而容妈妈则半跪在他身边,看着他一脸的脓包不知如何下手,心疼的不得了。
“姐,你行行好,要不一刀结果了我算了,实在太难受了啊。”容九嚎道。
“你别急,世子爷最是会解毒,他一定能帮你解了毒,我去求求世子爷。”
“明明就是世子爷下的毒,世子妃下了令,不许医治,你还拿药来治我,那药就是有毒的。”容九道。
“不是,不是啊,没毒,我找人验过了,说是很好的创伤药啊。”容妈妈急忙解释,看来她也怕夜笑离会给毒药。
“那为何你的药一抹上来,我就全身这样了,痛死我了。”容九道。
穆清瑶远远听着就想笑,好不容易忍住,王妃则气得脸都青了,容妈妈对夜笑离的不信任,容九对夜笑离的怀疑,这两个都是王府养了十几年的奴才,对自己的儿子是半点都不忠心,再养下去,不知还会出多少妖蛾子呢。
“来人,把容九拖去柴房,莫要污了本妃的院子。”王妃气呼呼道。
容妈妈一见,扑过来跪下,“主子,主子,二小姐啊,看在主仆一场的分上,饶了容九这一回吧。”
一声二小姐让王妃泪如泉涌,顿时回想起孩童时在娘家的点点滴滴。
这容妈妈还真会戳痛处,偏捡王妃最脆弱的地方扎。
穆清瑶同情地半拥着王妃,王妃似乎想起了更伤心的事,窝在她怀里哭了起来。
穆清瑶道:“去艾叶洗洗吧,虽不能立即就解毒,至少可以缓缓,一会子爷回来了请他瞧瞧,若不是恶疾,时疫,总会有解药的,不过,容妈妈,容九,你们也该想清楚了,贪没的那许多银子去了哪里?何时交出来,最后早些招供了,不然,还有更痛苦的事情等着你们。”
穆清瑶说罢,扶了王妃进屋。
果王妃和裕王妃看王妃这样伤心,裕王妃的气也消散了不少,安慰了几句,和果王妃一同走了。
安顿好王妃,穆清瑶回夜雨轩时,惊雷跳了出来。
穆清瑶笑道:“三个月还没有完呢。”
惊雷也浅浅一笑:“是没有完,属下等着看结果呢,不过,今日世子妃的计谋着实精彩,若非如此,王妃是很难看穿冷枫的本性的。”
穆清瑶无奈叹气:“娘也不是笨,只是不愿意把人想得太坏,又心软善良,这才让这些不知感恩的东西欺负了去。”
惊雷由衷地一拱手道:“属下佩服世子妃的英明。只是,为何不趁机审问那容九,此毒可是厉害得很,常人很难杠得过的,相信世子妃只要一审,再铁打的汉子也会投降。”
穆清瑶笑道:“容九不过是个小虾米,他背后的那个人才重要呢,你等着,晚上再来看一出好戏就是。”
是夜,晋王府柴房里,容九痛得无法安身,不停地哼哼着,突然,窗户撞破,一个人影冲了进来,执剑就刺。
原本哼哼的容九却灵活地一个翻身,回手一把药粉洒去。
来人怔了怔,感觉有点不妙,正要逃走,感觉腹间一阵绞痛,顿时半跪在地。
灯光骤亮,烛火通明,王府侍卫瞬间将柴房包围起来,柴门打开,王妃和穆清瑶带着容妈妈,还有已然医治得差不多的容九一道走了进来。
“扯了他的面具。”王妃冷冷道。
侍卫依言扯去来人的面具,果然是冷枫。
容妈妈眼里全是痛苦,而容九则气得发抖,“你……你……好你个小畜生,亏我为了你受尽折磨,到头来,你竟然要杀我灭口?”
容妈妈半跪在地上,眼泪不住地流着。
王妃痛心地看着冷枫:“说吧,为何要杀容九?”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杀人灭口么?王妃,世子妃,奴才招供,奴才全招了。”容九跪下道。
他先前是中毒了,但是,夜笑离很快便替他解了毒,而且,还特意将他和容妈妈一起看押起来,让人装成容九的模样躺在柴房里。
白天冷枫听说容九中毒,就担心他会杠不住,会招供,所以,晚上才会来杀人灭口。
方才柴房里的一幕,容九和王妃几个在外头看得一清二楚。
“……通州一年要结余三万两银子,十年足足有三十万两,还不止这些,通州只是一处的收成,王府还有其他庄子,也如同通州一样,只报了一季的收成上缴,王府其他铺子里,都有银子截留,都被冷枫拿了去,奴才是他的总管,如今银子全都在通州奴才住所的地窖里,足足有百万两之多。”
冷枫说白了,就是王府的管家,府里大繁小事都由他经手,人也由他安插,这些年,贪没的银子又岂止百万两,容九不过是他其中一个管事罢了。
王妃脸色刷白地看着冷枫,贪没王妃其实早就有所察觉,只是觉得,一点银子罢了,反正王府也不缺银子,他爱钱,就让他捞钱好了,但是,没想到他会捞得如此疯狂,简直快把王府变成他的产业了。
冷枫仍然腹痛如绞,他中了夜笑离的毒,抬眸阴狠地看了夜笑离一眼,捂住肚子在地上打滚,呻吟。
痛苦的脸上,汗珠象豆一样的冒出来,眼圈红红地看着王妃:“姑母,小枫无父无母,从小虽蒙姑母收养,爱护,可从来都没有安全感,总觉着,姑母有一天,把赶走小枫,会只爱阿离一个人,所以,会贪银子,有了银子,就算以后……又一个人了,至少不会象小时候那样挨饿,姑母疼爱阿离,小枫嫉妒啊,小枫没娘亲,就把姑母当成了娘亲,就盼望着,有一天,姑母也会象疼爱阿离一样,疼小枫一回……”
他的话,成功的让王妃泪如泉涌,当年,小小的他,才三四岁大,由容妈妈带着,拔山涉水地逃到大锦来,连件好衣服也没有,瘦得跟小猴子似的,那时候,阿离身体还好,正好没玩伴,两兄弟就常在一起玩,那时的王府,常常能听到两个孩子无拘无束的欢笑声,就算王爷常年不在家,王妃的心也是满足的,幸福的,可是后来……
后来阿离突遭大难,阿离那场病,差点没要了王妃的命去,命悬一线,王妃便没日没夜地守着阿离,忽视了小枫,一开始,他还会天天围在床边问长问短,后来,小枫也变了,变得不再活泼,阴沉起来,再后来,两表兄弟就疏远了,碰着面,连话也不肯多说,顶多就点个头,打声招呼,阿离对小枫也更是冷淡,没有了儿时的亲昵。
但阿离从来都没有排斥过小枫,只是对他不闻不问,冷淡,更没有设计害过他啊。
原来,小枫是嫉妒阿离,嫉妒他有父有母,有亲娘的疼爱啊。
可是,不能因为嫉妒,就生了不轨之心吧,这些,能成为你贪没和为难阿离夫妻的理由么?
“原本,小枫明白阿离才是姑母的亲生,阿离身子又不好,姑母会疼着他些也是有的,可是,后来,弟媳进门了,她太厉害,一来就打破了王府的平静,一切都乱了,她把我安插在府里的人全都收拾了,赚钱的路子也给断了,小枫就慌,害怕,感觉天会塌下来一样,而且,姑母你也越来越喜欢她,疼爱她,就更不把小枫放在心上了,不行,小枫不要这样下去,所以,才想法子为难弟媳,可是,小枫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啊,就为这点事,要小枫的命么?姑母,你养了小枫二十年,你真忍心看着小枫死在你面前?”
王妃听得,从默默流泪,都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弯下腰,扶起冷枫的头,眼中全是怜爱之意:“可是,你这孩子,心里有什么,说出来啊,姑母忽视了你,你可以告诉姑母啊,在姑母心里,你就跟自己亲生的儿子没什么两样,只是,父母的,总是更加心疼那个更弱的,阿离身子不好,你打小就没生过什么病,你又乖,一直不需要姑母操心啊,为什么你会觉得姑母会赶你走呢?真是傻孩子。”
冷枫听了眼睛一亮,扑进王妃怀里,两眼激动地问:“真的么?姑母,你是真的把小枫当儿子一样么?”
“当然是真的,这么多年,难道主子还不疼你么?”容妈妈在一旁哭道:“表少爷,你实在不应该,奴婢也更不该,为着老主人的嘱托,由着你乱来,跟着你一起欺瞒主子,奴婢也该死啊,应该劝表少爷,而不是由着他啊。”
一时间,几人哭成了一团,穆清瑶悄悄看了夜笑离一眼,却见他唇边漾着一抹讥诮,眼神冰冷如霜,心中一凛,拉了拉他的手,冷枫肯定不止做过眼前这些事,肯定有更阴毒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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