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九九,今年二十一岁,自幼便生活在这片大山之中。
她没有经历过那些波澜壮阔的跌宕岁月,仅有的一次外出,也是在席先生的偶然起意下,带着她去了一趟吴国上京,看了几个老人,听了几场戏,杀了一个人。
那时的她还很年幼,所以印象并不深刻。
但是对这片大山,她算是非常了解的人,很多典故都清楚,并不次于长老会的那几位老人。
王石对这点早就了然于心,所以才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席九九沉默着,内心在权衡这件事的利弊。
在很久很久之前,别有峰后山洞里的年轻人是大山中一股最特别的力量,往直白里说,这些人就是一把锋利至极的利剑,而握剑的人则是长老会。
然而那场惨烈的自相残杀,已经让整件事变了味道。
席九九并不担心长老会可能降临的责怪,她只是在想如果父亲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按照席先生的性格,如果他真的想让那群年轻人离开山洞,三年前便可以做了,又何必等到今天?还要假借王石之手?
“你为什么想要带他们离开山洞?”
面对席九九这个问题,王石没有丝毫犹豫便回答道:“没有人喜欢被关在山洞里。”
“可你才刚刚进山,很多事情你并不明白原委?”
“因为五十多年前那场血淋淋的自相残杀?”
席九九盯着他,忽然笑道:“想不到春天将这件事告诉了你。”
“话无不可对人说,毕竟我现在也是山里的人,不算外人。”
“不错,这件事确实让长老们很寒心。你要知道,山洞里那些年轻人即便不是身怀绝技,却是一股最纯粹的能杀人的力量。那场叛变,七峰中的高手死伤无数,而且这种来自于内部的反戈一击,对人心的伤害是最深的。”
王石摇头道:“可我不明白,已经发生过一次叛变,为什么你们还会将小孩子们送进山洞里?”
“连我也不明白,更何况是你。”
看来大山中也不是想象的净土,在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也会有纷争与杀戮。
不知为何,看到席九九脸上的表情,回味着她刚刚脱口而出的“春天”那两个字,王石忽然想起一个人。
他曾经狠狠刺过一刀的任宣平。
那日清晨,他将任宣平从刑部大牢里救出来,然后帮他安排好马车,送他去了一个极遥远的地方。
赶马车的车夫是柳随风找来的,自然可以信任,只是不知道他究竟将任宣平送到了什么地方,而现在是否回到了上京。
他的朋友一直都很少,就那么几个人,可一个已经去世,另外一个下落不明,这让他不免有些失落与难受。
“你怎么了?”
见王石忽然进入失神状态,席九九开口问道。
王石摇摇头,勉强笑道:“没什么。听你刚才的话,你好像认识莫春天?”
席九九神情黯然,点头道:“我和他在很小的时候便生活在一起,后来他被送进山洞里,如今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看得出来,你们感情很好。”
席九九瞪他一眼,道:“别胡思乱想,他对我来说是幼时的玩伴,每每想起他,我就会想起很多孩时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我将他们带出来,你们不就可以再见面了?”
“不是我不愿意你做这件事,而是……”
“是很难做到,对吗?”
“难度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王石凝望着席九九的双眸,声音里是不容拒绝的坚定:“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轻易就能做到的,如果因为难就不去做,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席九九心中一颤,这句话她曾经听莫春天说过,如今言犹在耳,只是面前的人换了一个。
当初她虽然年纪很小,却因为席先生的缘故,对那片绝壁上的山洞有所了解,所以并不愿意莫春天进去,但当时年纪同样很小的莫春天却告诉她:如果因为难就不做,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莫春天还说,这只是一个挑战,他能做的事情便是解决它。
一晃十多年过去,莫春天依然生活在那片山洞中,而席九九也长成为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她的心猛地坚定起来。
“如果你要将他们永久地带出山洞,那么你要面对的是几个麻烦。”
王石洗耳恭听,神情严肃。
“第一,这件事需要长老会的决定,所以你必须要说服那些老人家,让他们同意你的做法,否则没有他们的同意,你在山中寸步难行。”
王石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第二,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收山峰吗?”
王石面色一凝,冷冷道:“那三个怪物?”
“不错。”
“别有峰山洞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你以为这些年没有人受不了孤独逃出山洞?当然会有,但是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
“你不要告诉我,逃出山洞的人都被那三个怪物杀了。”
席九九虽然不愿意承认,可面对王石逐渐冰冷的眼神,最终也只能无奈点头。
王石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隐隐觉得,这件事背后恐怕有更深的隐情,只是看席九九这模样,她也不会知道。
“虽然名义上他们是大山的前辈,但我还是想说,这样的做法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他们从进山洞那一刻起,就会被告知没有长老会的允许,是绝对不能离开山洞的。”
“你是想告诉我,那些逃出山洞的人是罪有应得?”
席九九忽然有点不敢面对王石冷峻的眼神,躲避开他的目光,淡淡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可王石你要明白,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则,而规则不是能轻易改变的。”
王石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他大声怒道:“可他们刚进山洞的时候只是孩子,孩子能懂什么!他们怎么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怎样枯寂如死的生活!”
这是席九九第一次见到王石暴怒的情形。
她斟酌许久,才开口说道:“如果没有五十年前那场叛乱,事情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见到她脸上难得一见的悲伤表情,王石逐渐平复情绪,叹道:“我不是在朝你发火。”
席九九善解人意地说道:“我也没生你的气。”
“一边是长老会,一边是三大怪物,这件事果然很棘手。”
席九九试探地说道:“如果你想放弃,现在还来得及。”
王石断然说道:“我不会放弃的,既然答应了莫春天,那么我就一定要做到。”
见他神情如此坚定,席九九知道这件事已经无法转圜,只得提醒道:“如果你一定要做,那么我建议你和张叔叔搞好关系。”
“张小凡?他在大山究竟是什么身份?”
“现在的长老会中,我父亲是六长老不在山中,除了二长老之外,其他四位长老都在山里。二长老离开大山已经很久,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而张叔叔和他是亲兄弟,所以在长老会中代替他行使权力。如果你真的要说服长老会,那么我和张叔叔都能支持你一把,这样你的胜算会大一些。”
“一共六票,如果张小凡肯支持我,那么就是两票。”
“我只能帮你这么多,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
王石忽地站起身来,隔着酒桌对席九九躬身道:“九姑娘,多谢。”
席九九连忙站起身来让到一边,脸上却忽然闪过一抹娇羞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