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锋相对来得太快,君邪影万没料到君逸尘会在刚碰面时就给自己难堪,脸上顿时有点挂不住。
然碍于此时来往官员众多,为了维持自己一贯清冷严苛的形象,君邪影只得干笑两声,顺着君逸尘的话道:“二哥说得是,今日做东是皇兄,面子里子自然要掏干净都摆上桌面。”说着,忽然做恍然大悟状,“不过今晚宴会的正主儿,可是那宠冠后宫的绾妃娘娘。二哥外出许久可能不知道,皇兄是如何宠爱这位娘娘的,说来,连我这个做弟弟的听着,都格外羡慕。”
分明能感觉到君逸尘瞬间冷寒的气息,陆昭纯略微抬头,便见他不自觉地握紧双拳,似在压制怒气。而君邪影明显知道他内心各种想法,于是更添油加醋地将商皇如何宠爱慕绾倾的事件儿纷纷道出,颇有街边三姑六婆拉架的风范。
再待下去怕是不妥,沈菲澜不动声色地递给陆昭纯一个眼神,示意她出言干涉。自然明白自己眼下出面要比沈菲澜有用得多,陆昭纯迈步挡在君逸尘面前,微微躬身道:“王爷,时辰差不多了,陛下那儿还等着您去问安。您难得进宫一回,万不能失了礼数。”
简单几句便让君邪影哑口无言,他再大也大不过商皇,即便有心想扯着君逸尘继续给对方添堵,但听了这话,却也不得不放行。
喜怒不辨地看着陆昭纯彬彬有礼的模样,君邪影笑道:“王爷这丫鬟倒是懂事,上次坦率直言让弟弟避开了错误,眼下又救了弟弟一回,当真机敏聪慧。”说着,眼神不善地在陆昭纯身上打量一番,继续道,“想来若是身边有这样一个贴心人……”
“五弟。”硬声打断君邪影,君逸尘的表情忽然冷了下来,“你府上佳丽许多,样貌德行全都是上乘。我这下人不过是多说了几句份内的话,你又何必抬举她?”说着,君逸尘冷冷看着陆昭纯一眼,带着寒意道:“主子说话,哪有下人插嘴的份儿,记着回去找长孙领罚。”
明摆着的好心当成驴肝肺,陆昭纯瞥了君逸尘一眼,没有说话。虽然知道他是做样子给君邪影看的,但那话语中的冷漠,却摆明了不领情。责罚责罚,除了责罚,似乎再也没有二人能够交涉的东西。
沈菲澜见气氛僵住,急忙出来打圆场。冲着君邪影微微福了福身,笑道:“五王爷莫见怪,王爷一向如此惯了。眼下要先赶着去给陛下请安,等会儿到了宴会上,妾身再替府上下人给王爷赔不是。”
没有再理会君邪影,君逸尘抬腿便走。沈菲澜和恭候在一边的内监急忙紧跟上前,陆昭纯微叹一声,不得已抬脚跟上。
“谨言慎行,宫闱比不得王府,姑娘还是少冒头的好。”似提醒又似看戏,君邪影在身后冷冷地一句让陆昭纯浑身一震。然而回过头去却发现对方早已经向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似乎刚才的话,不过是个幻觉?
摇了摇有点发懵的头,陆昭纯觉得好像在这宫中待得久了,连人都有些颓败起来。强制自己扫去刚才发生带来的阴霾,快步跟上君逸尘走远的脚步,心中却对于接下来要见到的人,隐隐期待。
陆昭纯没有注意自己离开时,身后如影随形的目光。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正在谋划着如何咬上她的脖颈,并渗透进去毒液。君邪影身边的心腹随着他的目光冷冷盯着陆昭纯和君逸尘一行,口中低语。
“主子,恕属下愚钝,不知您刚才为何要提醒那个丫鬟?”
“有趣的东西,如果直接死了,不免可惜。她的话太多了,本王是想怜香惜玉啊。”目光中的阴冷一闪而过,君邪影的面容犹如他的名字般,充满了邪魅,“哼,君逸尘,今天,我就送你一份大礼。”
自然不知身后言语种种,君逸尘冷着脸已经跨过了小东门向着南苑皇帝别院走去。君祈羽早安排内监在宫门口候着,就是想在宴会开始前,先跟君逸尘见一面。毕竟,自从慕绾倾进宫之后,君逸尘便总扯些有的没的理由,拒绝入宫。又因为心中着急实施那手头上的计划,而长久奔波在外。
也许是他动作太大,也许是府中出了内鬼,君逸尘想要找到与慕绾倾同样容貌的女子这个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君邪影耳中。这便促成了之前君逸尘险些丧命的境地,也让他不得不更加小心处理这件事。
虽然此时连长孙婉碧都以为陆昭纯的出现,完全是为了替换出慕绾倾而存在的。但只有君逸尘心中明白,这个计划他策划得的确天衣无缝,但若真要实施,根本不会那么简单。
单不说陆昭纯与慕绾倾有几百个不相像,光是慕绾倾此刻的态度,就能让整个计划终止。千算万算,君逸尘似乎忘记了,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尤其是女人的心。自己空白给慕绾倾的两年时光全都被君祈羽的宠爱所填补,这怪不得别人,是他自作自受。
原本可以再度推掉这个宴会,但君逸尘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为得,只是想亲口问慕绾倾一声,“你还愿意跟我走吗?”
两年前,他会比任何人都清楚慕绾倾的回答。可是现在,他没把握,甚至有些害怕。
前往别院的路并没有太远,君逸尘却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这两年以来产生的各种念头侵袭得想吐。不断的深呼吸,手却越握越紧。这种紧张,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目光忽然瞥见了身后低头跟随的陆昭纯,低眉和顺,一点都不像往日跟他争锋相对的固执模样。
如果……如果绾倾真得不愿意跟自己走……那么陆昭纯……又要何去何从?
君逸尘再度给自己添加了一个难题,却根本不清楚真实答案会是什么。
“王爷,已经到了,奴才先进去通传一声。”将君逸尘几人挡在院外,内监有礼地弯身点头,随后便走了进去。不多会儿功夫再度出现,满脸堆笑,冲着君逸尘道:“陛下喊您进去呢,说是澜夫人也可以跟着一起。”
作为随身伺候的丫鬟,陆昭纯自然也要跟着前去,心中隐隐跳动的好奇,也越发欢腾。跟着内监的脚步七拐八弯,眼前风景皆是秀丽园林,名贵的草木花朵充斥周围,看来君祈羽也是个相当会享受的男人。
空气中漂浮着微微的龙涎香味道,陆昭纯记得师傅曾经说过,龙涎香可行气活血,散结止痛,亦能治咳喘气逆,气结症积。本就是名贵的香料,用在此处更显天家奢华。只是能够通过香料便感知到君祈羽似乎身体不大好,陆昭纯不知那是否为皇帝的通病,心闷、气喘、皆是劳累所致。
“臣弟君逸尘叩见陛下,陛下万安。”一声问安将陆昭纯游离的神识扯回,赶忙随着君逸尘的动作下跪请安,眼睛却利用余光偷偷向着前方望去。
明黄锦袍,玉冠高耸。棱角分明的俊逸脸庞因着阳光的照射,看起来格外柔和。彼时的君祈羽正一边翻阅着桌边书籍,一边亲手泡着茶水。修长的十指犹如抚琴一般轻快地在茶海上跳跃,并不觉得作为一国之君,自己泡茶会是多么不妥。
“你倒是舍得进宫来看我这个皇兄了。”口中打趣着,君祈羽的声音不似君逸尘般冷冽,也不似君邪影般魅惑。只是平淡家常的语气,却带了几分威严。更多的,便是让人觉得温暖的气魄。
“皇兄整日里忙于朝政,下了朝还有后宫三千佳丽陪伴,如何还能想起臣弟呢?莫不是一出现,就嫌得慌吧。”并没有太过刻板,君逸尘顺着君祈羽的话互相抬杠,似乎对这样的交流方式,早就习以为常。
“呵,许久未见,你这能说会道的还是没半分长进。”终于抬起眼瞥了君逸尘一眼,陆昭纯这才看清君祈羽的眉眼之间像极了君邪影,难怪是一母同胞,只是性格和处境,终归太过不同。虚扶着沈菲澜一同起身,陆昭纯乖巧地退到不显眼的地方站着,总觉得今时今日,还是藏深一点较好。
见君逸尘和沈菲澜被准许坐在低一位的圆凳上,陆昭纯听着那三人你来我往不过是些家常闲聊,只是除去沈菲澜的泰然自若,君逸尘的表现倒更让她有些意外。
要知道,面前男子虽说是皇帝,但毕竟是抢占了君逸尘心上人的罪魁祸首。尽管君逸尘谈笑自若,有礼大方,可这跟她认识的完全就是两个人。是了,即便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学会隐忍才是生存之道,可是明明痛苦却还要表现出一副平淡的样子……这,难道就是他这些年来一直生活的模样吗?
“对了,好像自从绾倾入宫以后,你就很少来请安了。”忽得,君祈羽将话题转向高峰,依旧平淡地道,“莫不是,你心里在怪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