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毒妇人心,有时候并不需要太过华丽的词藻和动作,一个眼神足矣。
君逸尘看着面前无比陌生的慕绾倾,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面上挂着的,是娇嗔是俏皮,是不符合那凌厉话语中的美好。可是她的眼睛,在那虚假表象的背后,却是如寒玉一样冰冷的存在。那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恨意让他有点站不住脚,仿佛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慕绾倾恨他,于是她不想要放过他。
太过浅显易懂的道理,君逸尘却恍然若失,心头忽然就没了知觉。
“二弟,你怎么不说话了?适才绾倾的提议,不知你觉得如何?”
君祈羽一句话将一切拉回了现实,无论是陆昭纯亦或是沈菲澜心中都是一惊。陆昭纯仔细想想,即便刚才自己偷听错在先,但是举动分寸都算正常,不至于慕绾倾一进来什么都没注意到先看见自己的不对。按照她适才循循善诱又刻意针对的话语来看,似乎今日所做作为有点故意,为得就是给君逸尘一个下马威。
于是她此刻中招,也正是因为身为君逸尘府中下人的缘故?
心中蓦地一紧,陆昭纯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裙下摆,总觉得以君逸尘的为人来看,这一举惩罚,无法避免。
沈菲澜许是猜到陆昭纯心中担忧,轻瞥一眼对方因为紧张而攥紧的手,太过不忍。没有顾及君逸尘还未开口,她反倒迈出步子福了福身子,十分有涵养道:“绾妃娘娘还请不要怪罪,府中下人粗鄙无理是我等教育得不好,与王爷没有半分关系。只是今日是您的生辰,如此大喜之日若是用刑,只怕不吉利。”
总算抬出了重头戏,却不料君逸尘并不领情。一把将沈菲澜扯回,毫不顾忌君祈羽还在场,大声呵斥:“本王都没开口,你有什么资格讲话!说她不懂规矩,你不难道就不是!”
“逸尘,”开口打断,君祈羽面上带了几分不悦,“你这是做什么,菲澜也是帮你说话,何必生得这么大气。你府中下人不懂事,带回去好好管教就是,今日是绾倾生辰,朕自然没心思多做其他。适才问你也不过是开开玩笑,怎地,你还想跟朕计较不成?”
话中有话,君祈羽虽未表现其他,但明显带了怒气。君逸尘见此急忙跪下,不得已认错道:“是臣弟不对,还请皇兄不要生气。”
“罢了,朕也懒得跟你多说什么。眼下时辰差不多,朕先带绾倾回去准备了,等会儿宴会的时候,你若真心想请罪,就做给朕看吧。”说完,竟是连看都不看君逸尘一眼,挽着慕绾倾便率先离去。
君逸尘心中苦闷,重视忍不住抬头看去。却见慕绾倾徒留下的目光,带着几分莫测和寒意,似乎还有哀怨。
一时间空下来的院子有些让人不适应,陆昭纯有点懊悔未看清慕绾倾真面貌,不然她倒是想知道,自己到底与那人有多相像,才会引得君逸尘一而再再而三犯错。然而眼下似乎并不是考虑慕绾倾长相如何的问题,因为她分明感觉到君逸尘潜藏的怒火,瞬间燃烧的热度。
跪着的身子忽然被人狠狠拽起,眼前闪过一个人影,下一刻君逸尘带着力道的手就直接掐上了自己脖颈,带着想要粉碎的心情和怒气,就这般直直对上陆昭纯双眸。
“哼,好样的啊陆昭纯,你还没有认清自己处在什么位置是不是,偷听我们说话是想知道什么,说说看啊,本王亲自告诉你好不好?”
君逸尘突然爆发的冷酷让沈菲澜震惊,眼瞧着四周似乎没人,急忙上前扯住君逸尘胳膊:“王爷,昭纯也不是故意,您何必要跟她计较。绾妃娘娘来势汹汹,一看就是刻意针对您的,即便今日站在那里的不是昭纯是别人,她必然也会如此,您又何必放在心上。王爷……”
话未说完,竟是被君逸尘一推,彻底跌倒在地上。
君逸尘这股火气来得似乎太过有迹可循,陆昭纯尽管被掐住脖子,但还是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不同于往常的失落和苦悲。
“王爷何苦要将怒气发在我跟澜夫人身上,”勉强呼吸,陆昭纯却表现得不卑不亢,“你心中到底在气谁,到底在挣扎什么,想必你最清楚。我跟澜夫人不过是临时被当做替身受气,可这里是皇城,不是逸王府,你的一举一动,就不怕被别人抓到蛛丝马迹吗?”
陆昭纯的话像是一盆冷水直接浇在了君逸尘头上,自己眼下的举动确实太过不妥。可是想起慕绾倾那再次重逢之后的种种作为,他就无法忍耐,想要上前扯住她问问清楚才甘心。抬头紧盯着陆昭纯,面具下的脸有着难以言表的相似,只是此刻,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眸却像是一根针,在自己五脏六腑翻腾。
“陆昭纯,本王倒是不知道你如此能言善辩。”松开紧握着她脖颈的手,看着陆昭纯脚下踉跄靠在一旁的石台上大口喘气。君逸尘的目光是从来没有过的冷酷,慕绾倾给予他的一切让他难以选择,可想起自己带陆昭纯进宫的原因,他却又再度燃起了希望。
一切,还有机会,只要他肯做,慕绾倾就还是能够回到自己身边。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本王自会成全你。陆昭纯,长孙跟你说过什么,别以为本王不清楚。不过也好,你别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也别忘了本王带你回来是为了什么。今日,若你识相的话,就给我好好学着,不然到时候你的师傅师兄出了什么意外,那,就怪不得本王了。”
相当冷漠的警告,这样的君逸尘似乎才是陆昭纯最初认识的样子。可是为什么,在面对如此威胁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如此难过。想起在这段相处的日子中,君逸尘偶尔流露的点点温柔,她原以为那是老天可怜她才给的赏赐。但今日看来,也许那一切,只是因为自己像极了慕绾倾。
他的一切都是给慕绾倾的,而她陆昭纯,只不过是个替身。
“昭纯,你可还好?”看着君逸尘已经独自一人走了出去,沈菲澜急忙上前将她扶起,关系道,“王爷手重,没伤到你吧?”
习惯性摇了摇头,陆昭纯借着沈菲澜手上力道起身:“无妨,我习惯了。今日左不过是我不对,加之绾妃娘娘那般刻意针对,眼下还在喘气,已经是我的幸运了。”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陆昭纯望着沈菲澜道,“不过话说回来,澜夫人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知道陆昭纯问得什么意思,沈菲澜脸上一丝落寞慢慢浮起:“王爷的事……虽然没人跟我说过,但在同一屋檐下住了这么两年,有心之人稍加思索,便也能猜到一二。他总认为我是陛下派在他身边的细作,对我不闻不问也根本不睬。可我毕竟是他的人,日夜望着,总会察觉到。”说着,有点神思不辨地看了看陆昭纯,“你的出现,总让我觉得与那位有关,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即便是为了她死,王爷也是愿意的吧。”
听着沈菲澜带着苦涩的自白,陆昭纯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若真要按照她所说,君逸尘是将她当做细作来对待,那么刚才威胁自己的那番话,就不怕被沈菲澜透露给君祈羽知道吗?再退一万步讲,自己的出现连沈菲澜都已经察觉到不对,那么作为一国之首的君祈羽,难道就一点消息都无?
这里面,似乎还有着埋得更加深刻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是她根本考虑不了,也无法去考虑的。
逗留太久已经不见君逸尘踪迹,陆昭纯挽着沈菲澜急忙随着他离开时的方向寻了过去。看着来往官员和贵族络绎不绝的场景,陆昭纯似乎慢慢忘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若她能够再细心一点,便会想起几人适才所在的,是君祈羽独有的小院。会在商皇的地盘突然发怒这件事,不应该是君逸尘能够做出的事。
而她同沈菲澜无心所说的话,也全部被藏在暗处的人,悉数听了进去。
宴会被布置在了皇城北边的春熙殿前院,向来作为筹办宫中大小喜事的地界,春熙殿的一众奴仆自然是轻车熟路。循着慕绾倾的爱好,整个场景用了最为昂贵的玉器摆设及琉璃器具。独有的芍药芬芳已经将场地点燃成妖娆的火海,几分热情几分魅惑,也将慕绾倾作为后宫三千宠爱为首的地位,不经意流露出来。宴会四周燃起了清爽幽凉的“尚梨香”,采用梨子独有的清香,显然是怕等会儿酒过三巡,有人不胜酒力而为之。
陆昭纯跟在君逸尘和沈菲澜身后踏入春熙殿,低眉顺目相当懂的分寸,似乎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而君逸尘别有用心地挽起了沈菲澜的手,展示给众人二人恩爱和谐的样子,沈菲澜有礼大方,含笑动人,一身高贵气质明显就是受了良好的教育。
“二哥真是让弟弟好等,想来是皇兄念得紧,舍不得放你走吧。”开玩笑的语气却很好地吸引了众人目光,君邪影见君逸尘走来,扔下如此一句便将场中所有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毕竟,君逸尘难得进宫一次,一向拒绝的人这次前来,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然而未等君逸尘作出回答,便听见高台之上内监尖利的声音响彻全场。
“陛下到!绾妃娘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