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地与沈菲澜道别,陆昭纯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王府后院的。
一字一句犹如诅咒般的真相听得她心中酸楚,可不管背负着怎样的情绪,君逸尘对待枕边人的态度,却让她有了更深层次的感受。
暂且不去管这其中真情假意到底是以何等比例分配的,单凭着他能让侍寝过后的女子服下避孕药物这点,就让陆昭纯无法接受。沈菲澜她们各个看起来似乎光鲜亮丽,但背后悲楚痛苦又有谁能知晓?心甘情愿地陪伴在君逸尘身边两年多的日子,没有功劳总算有份苦劳,可结果呢?
一方面释放着自己作为男人的生理需求,另一方面又极力避免为这种需求而担起责任,这般表里不一的举动除了让人觉得无耻外,当真没有半点感觉。
而让陆昭纯此刻觉得更难过的,则是君逸尘对待身边人的态度。就好像是一面镜子,沈菲澜她们几人的下场瞬间折射变成了自己未来的模样。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等着她的,只会是比今日看到、听到的,还要严酷百倍,而不是有所不同。
“再走下去,可就要撞墙了。”
衣袖被人扯住,慵懒的话语打散了本就繁杂的思绪。陆昭纯回身,见正是慕少倾本人,眸色一沉,却只低低道了声“多谢”。
“这是怎么了?”瞧出她的不对劲,慕少倾问道,“不过离开一盏茶的功夫,怎么情绪变化这么大?”
没有回答,陆昭纯低头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这样欲言又止的神情自然没有逃过慕少倾的眼,上前一把握住她的胳膊探查,口中却道:“不会是那个安倩滢对你做了什么吧?”
对方的举动有点出乎意料,尽管二人早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可慕少倾也从未这般体恤关心过她。抬头扫了一眼,略微用了些力气将胳膊从对方手中抽出,陆昭纯道:“她能对我做什么呢,也就是一张嘴厉害点罢了,没事儿,不用担心。”
越是这般越惹人怀疑,慕少倾终于沉下脸,不悦道:“你瞧你自己现在的样子,两条眉恨不得挤成一根。这样还叫没事?”说着,见她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慕少倾又补充道,“适才安倩滢已经重新端了药回去,君逸尘询问你的下落,她却答不出个所以然。我看情况不对,便先他一步过来看看。怎么,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对我说不得,非要等到君逸尘本人来,才肯说吗?”
“君逸尘”三个字犹如一根细密的针缓缓却又力道很沉地扎上了陆昭纯心尖。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才摇头道:“我的确没什么事,只不过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不想知道的,也不愿知道的。”
三个“不”字终于让慕少倾也严肃起来,记忆里的陆昭纯尽管有时柔弱,但却从未出现过这种无助的神情。不自觉有些担心,拉起陆昭纯的袖子快走几步寻到一处僻静地,这才放开手,严肃道:“到底怎么了?”
深吸一口气,陆昭纯对上慕少倾的双眸,道:“其实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昨夜我在房中发现了有人故意留下的雄黄和凌雪花汁混合成的粉块,目的该是要我不经意吸入,好在潜意识中留下对方想要我做的任务信息,以此在之后进行活动。放眼此时的整个逸王府,能用到我的地方,无非是想借我这个外人之手除掉上官锦的孩子吧。”
慕少倾听着这番话,脸色越发深沉。待陆昭纯彻底说完后,只锁眉并不吭声。脑中很快滑过什么线索,却又很快避开,良久,才抬头道:“这件事……君逸尘也知道?”
“是。”老实回答,毕竟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会允许自己府上有这样的人物存在。说吧,他怀疑是谁?”
“你可还记得沈菲澜,陛下曾钦点给他的那个妾室?因为曾伺候过太后,所以身份倒也不算太低。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君逸尘一直觉得她是宫中派出的细作,没给过好脸,也没什么好印象。府中女人本就不多,能有这样缜密心思和身手的,倒也只剩她了。”
脑海中飞快闪过沈菲澜的身影,慕少倾冷哼一声,道:“亏得我一直觉得他做事靠谱、有勇有谋,却不料也会有这般小肚鸡肠,难以信服的一面。”说着,无奈摇头,“不过沈菲澜为人的确略有高深,被这样猜忌也无可厚非。不过看你的意思,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了?”
从陆昭纯的眼中看出了那一份清平,慕少倾开门见山问道。
“若真的是她,何必周周转转那般费力,到头来,却还是把怀疑的眼光引到自己身上?”陆昭纯颔首道,“君逸尘会那样想,不过是主观意识作祟罢了。也许他比你我都清楚,沈菲澜根本不会去做这事。而之所以造成我们认为的假象,也不过是想引出幕后黑手而已。”
意外挑眉,慕少倾神色莫辨道:“哦?你倒是很清楚君逸尘的想法?”
心中不适滋生,有点不自在地咳嗽一声,陆昭纯答道:“你早晨在我房中见过他,自然该明白,我之所以能清楚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当然,关于后续那些发展,的确是我的猜测。”
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些日子对君逸尘越来越透彻的了解。尽管有时现实和理想还是有出入,但那并不妨碍陆昭纯的每一次揣摩和分析。越是这样,就能感觉越离君逸尘更进一步,也越能清楚,自己在他的心里,是如何存在的。
“有件事……我觉得有些奇怪。”沉默许久,陆昭纯还是开口道,“你之前说过,因为这个孩子的存在,君逸尘会不得不接受大召宗礼所带给他的约束。可是昨晚他跟我说起这件事时,却并没有打掉那孩子的意思。我不懂,他为什么要选择留下那个孩子?”
更加不懂的,则是为什么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孩子,却还是执意留下?
慕少倾的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色彩,似犹豫又似不忍,但很快,他却还是开口道:“也许又是一个障眼法也说不定,指不定那幕后真正的黑手就是他自己呢?他不想留下孩子又不想被人说三道四,于是便只能做出这样一个棋局来操控你们了。”
类似玩笑的揣测却不偏不倚让陆昭纯听了进去,君逸尘夜晚莫名出现在自己房中这件事,冥冥之中似乎真得跟刚才的预料有些吻合。在刚刚得知他对待身边女人的手法后,又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陆昭纯心中苦涩越来越重,却偏生不能对慕少倾说起半个字。
“怎么,你想反悔?”有点摸不透她的态度,慕少倾开口问道。
浑身一震,还未张口回答,便听见慕少倾继续道:“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你根本没有回头的余地。做下去,不管君逸尘是会感激你还是惩罚你,你都算是称了他的心意。他高兴,放走你师傅放走你;他不高兴,赐你一死也算得到自由。想想你总不会有太大损失,况且我之前也答应过你,只要你做,我便救出你师傅。”
有点为难地看了眼慕少倾,刚才那番话无疑是砸在了自己心坎上。成与不成似乎都是为了一条出路,一条能够从君逸尘手中逃出的路。
一己私欲也好,他人目的也罢,就算是替他扫平前路的艰险吧……陆昭纯这样想着,目光中的坚定却慢慢浮了上来。
“我先去药房看看。”扔下这样一句,陆昭纯转身便离开了原地。因为她走得匆忙,是以慕少倾眼中那短暂的愧疚和隐忍,她根本没有看到。也正是如此,在紧随而至的阴谋中,陆昭纯永远,都是最晚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步子相当快速地穿梭在逸王府门径,轻车熟路地向着药房行去。内心的波折已经不愿再去理睬,意识中总有一股信念在告知她接下来需要去做的一切。仅仅为了这个信念,她也要奋不顾身地向前行动。
一旁的下人见到她纷纷低头行礼,同为下人出身,却还是顾忌着她已成宫婢的事,自然也无人敢有怨言。熟悉的药草味弥漫过鼻尖,陆昭纯推开房门,看着灶火上熬煮的汤药,不自觉皱了皱眉。
“熬药怎地不打开门窗,这样气息不流通,若是记错了味道,添错了药材该如何?”质问身旁对她到来十分惊诧的丫鬟,陆昭纯目光扫视一圈,仿若不经意道,“谁让你们闷在这儿的,就不怕耽误了锦夫人的药吗?”
“是、是滢夫人。”丫鬟小声回答,身体微微颤抖,目光却小心地飘向另一堆看似不起眼的药草身上。
心中顿时了然,陆昭纯肆意开始迈步行走,待经过那堆药草时,眸光一沉,面上却很轻松问道:“这可是化血化瘀的良药啊,府中有谁病了吗,竟能享得起这种主子般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