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绾倾的声音,只怕是有朝一日陆昭纯进了棺材,也不会忘却的。摇曳生姿又偏生带着几分高傲,让人不悦至极,又偏生挑不出错來。似乎是天生就有一股让人讨厌的力量,但凡她一出现,整个气场和磁场,便全数对不上。
僵硬地转过身子,很难得扯出几分笑意,陆昭纯缓缓行了个礼,后答道:“绾妃娘娘真是好雅兴,这么大的毒日头竟然还有心思出來散步,想來定是在宫中闷得久了。”
说着,目光直视对方瞬间铁青的脸,不急不慢继续道:“不过既然是毒日头,难免会晒伤人,娘娘若无事还是在宫中纳凉的好,毕竟比不得我们这些下人皮糙肉厚,要是娘娘凤体有个损伤,心疼的,可就是陛下了。”
慕绾倾冷冷看着陆昭纯的回应,直白眼神引得心里不痛快,恨不得直接上前掐死对方。然毕竟是在宫里,即便真得要对付陆昭纯,也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心中深知这个道理,慕绾倾冷眼瞅了片刻,才轻蔑一笑。
“几日未见,你这口才倒是见长啊。看來在逸王府又得了某位夫人的真传吧,不然,怎么这么快就把宫规忘得一干二净,反倒翻身为主了呢?”
言外之意是指陆昭纯沒有分寸和规矩,这处戏码即便是曾经待在逸王府时,也经常被安倩滢拿來说事。似乎有一种安倩滢之所以受宠也是因为性格像极了慕绾倾的感觉,陆昭纯一动不动与慕绾倾对视,良久,才缓缓道:“绾妃娘娘过奖了,奴婢不过是说了该说的话,也是为娘娘凤体着想。”
一板一眼的态度平白惹得人有气不能生,慕绾倾冷哼一声不再说话,指甲却抠进了肉里,恨不得此刻就将陆昭纯碎尸万段。
“若是沒有其他事情,奴婢们便先告退了。”福了福身子准备带着童镜眠退下,谁知步子还未迈出,便大力被人一扯,回头,却见是一直在慕绾倾身边的掌事宫女安若希。自从上次见过之后,大概也了解到了对方的为人,谨小慎微却偏偏碰上了一个脾气莫辨的主子,只是眼下这股蛮力來自何处,却还是让陆昭纯感到费解。
“本宫让你们走了吗?”架势一出,慕绾倾道,“以下犯上不说,连本宫这个大活人都不放在眼里。陆昭纯,你把这后宫当什么,当成你陆家的后花园儿吗?想來就來,想去就去?哼,刚才你们背后议论主子的事儿还沒完呢,这就想要走吗?”说着,冲安若希使了个眼色。
谨小慎微的宫女今日不知是换了性子还是怎样,在得到慕绾倾示意后,竟劈头盖脸地高举着巴掌给了陆昭纯一下。速度之快,竟连陆昭纯本人都沒有反应过來。
面颊火辣辣的疼痛竟然丝毫不逊于之前在王府挨过的那一下,陆昭纯瞪大双眼怒视慕绾倾,却知道今日这顿惩罚,恐怕是挨定了。虽说不关乎自己什么事儿,但是她心里明白,只要跟慕绾倾碰上,那么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问題,对方就都会把白的说成黑的,好的说成坏的。为得,不过是要她乖乖臣服。
“娘娘若要罚,奴婢无话可说。只是奴婢不知,到底是说错了什么,值得娘娘这般大动肝火。”顾不得脸颊快速肿起,陆昭纯冷眼看着慕绾倾道,“娘娘说奴婢私下里议论主子,那奴婢倒要问了,娘娘是如何听见的,又是听到奴婢说了些什么呢?”
不等慕绾倾开口讥讽,陆昭纯又快速补充道:“还请娘娘莫要将身边宫女太监的话当做证据,他们是您的人,自然是要向着您说话的。”
言辞犀利,慕绾倾看着陆昭纯低吟却丝毫不肯屈服的样子,火气更盛。分明只是一个低贱的下人而已,却不知有着怎样的本事,让君逸尘和君祈羽都多番亲睐。那本该是属于自己的荣耀,今时今日却让这个貌若无颜的女子抢走,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中如此想着,慕绾倾轻移莲步走至陆昭纯面前,嘴角边挂着的,是同往日一样的媚笑。只不过眼中愤恨的光彩愈发茂盛,见她二话不说,抬起脚便直直踏上了陆昭纯胸口。
因着手臂被安若希整个掌控,本该惯性后移的陆昭纯,却是扎扎实实挨了这一下。剧痛随着神经传來,口中腥味传出,却是强忍着,不肯做出半分示弱的模样。
“理由?你问本宫要理由?陆昭纯,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你以为这儿还是逸王府吗?你以为君逸尘还会护着你吗?别做梦了!本宫若要你死,你必活不过今日!”
“娘娘!娘娘饶命啊!”一旁的童镜眠似乎是被吓傻了,在听到慕绾倾的言辞指责后,直直跪倒下地,泪流满面,浑身颤抖道,“不关、不关昭纯姐姐的事啊……是奴婢、是奴婢沒有规矩,是奴婢私下里议论主子啊……娘娘,娘娘要罚,就请罚奴婢吧!”
说着,很自觉地开始掌掴自己,苍白的小脸不多会儿功夫,便被打得通红。
眉黛轻蹙,慕绾倾对于这种强冒着出头的作法很是不屑,一脚踢开跪在原地的童镜眠,鄙夷道:“你算什么东西,有资格跟本宫这样说话吗?”
本还强忍着不想事情闹得太大,却在见到童镜眠也被牵连后,陆昭纯再也无法忍受。吐掉口中适才被激出的鲜血,陆昭纯冷笑一声,道:“绾妃娘娘好大的阵仗,只是将这手法放在奴婢身上是否太大材小用?奴婢虽刚刚入宫不久,但也知道,凡是犯了错的宫人,都该要送至段公公那里接受惩罚,主子再怒,也不能肆意过度苛责下人。不知绾妃娘娘是不是贵人多忘事,需要奴婢提点一下?”
“你少拿一个阉人來吓唬本宫!”原本是笃定陆昭纯还不知晓这条宫规,才打算直接对付她的。却不料她能言善辩却是一点都未将自己放在眼里,临了,还要用一个沒有根儿的家伙压着自己。
本就有些燥热的身子越发难受,绯红面颊添上几抹愠色,慕绾倾狂傲一笑,扬起尖利的护甲就像陆昭纯脸上滑下:“你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就亲自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意料之中的事情,陆昭纯扬起的脸沒有丝毫闪避。眼睛圆睁,直视着那即将道破假面的尖利物品。然不知是否连老天都在眷顾自己,护甲在半空中堪堪停住,几个脚步声自慕绾倾身后忽然出现,竟如凭空冒出的一样,让人难以探寻。
“这么热的天,绾妹妹怎么在这儿大动干戈?小心气坏了身子。”清平话语犹如沁凉甘泉滑入众人耳中,陆昭纯有点迷茫地看着身后一位着身水蓝色宫装的女子,陌生面容,却是比慕绾倾高贵几分的气度。
來人斜眼瞅了瞅眼前画面,随后,淡淡一笑:“不过是两个丫鬟而已,怎就劳烦妹妹你亲自动手,交给段洛城那边就好了,何必伤心伤神呢?”
紧握着慕绾倾的手臂,來人似乎一点都不打算让步。
犀利眼眸渐渐化成一汪柔媚,慕绾倾做作地咳嗽一声,道:“真是好巧啊,在这儿都能碰到祺妃姐姐,想來你我还真是有缘。”有点不甘心地将手臂从对方手中抽回,慕绾倾活动活动护甲,继续道,“大热天儿的,姐姐不在宫里呆着,倒是出來散步了?”
沉稳一笑,被唤作祺妃的女子似乎早就习惯了慕绾倾的狂傲:“妹妹不也是如此,这毒日头正晒着,还这样亲力亲为地教训下人,真教姐姐自叹不如。也难怪陛下这般疼惜妹妹,想來你宫里的太监宫女们,该是相当有礼的。”
意有所指,这才反应过來的安若希等人,在听到这句话后,才忙不迭地冲着祺妃问好请安。
沒有任何倨傲神色,祺妃看了眼陆昭纯嘴角鲜血,秀眉轻蹙,有点不忍道:“妹妹下手也忒重,想必连自己的手都打疼了吧。对付这等顽劣下人,直接送去段公公那儿就好,也免得你气坏了身子,沒得叫人担心。”说着,冲身后宫女摆了摆手:“如意,带她们去刑司院,直接交给段公公就好。”
祺妃莫惠君乃是当朝正二品护军统领莫都统的长女,从小得以父亲真传而对武学颇感兴趣,是以对付慕绾倾这类娇小女子,是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又因着她是宫中正一品妃位中的首位,在位份方面,就高出了慕绾倾不少。于是因着这等关系存在,慕绾倾是根本不敢多说什么的。
即便再受宠,该守得规矩和礼仪,一项都不能少。
“还是祺妃姐姐想得周到,不愧是宫里的老人了,绾倾惭愧。”沒有理由继续纠缠下去,慕绾倾只得在言语上高昂道,“不过这两个丫鬟倒也不是妹妹宫中的,听说是太医院新來的丫头,做事粗心不说,还敢在背后议论主子。这样的人留着也是无用,倒不如早早了断,也算是清理宫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