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纯的反应远在慕少倾预料之外,甚至沒有想到她会这般凌厉地道出心头疑惑,反而让自己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着她如针芒一般锐利的眼神,慕少倾摇头,带了几分无奈,道:“好吧,事已至此,我也沒什么可瞒你的了。沒错,如你所说,我的确是君邪影那边的人,但利用之事总沒有长久之时,他又是那般无耻无理无大志的人。我跟他之间的关系,表面看起來的确是互相利用,但实际上,我根本瞧不起他。”
这番话倒沒有让陆昭纯感觉有多惊讶,毕竟在与慕少倾接触这么久的时间看來,对方虽然偶有冷酷之时,却并不是君邪影那般不择手段,为达目的倾尽所有。
“既然你与君邪影之间是纯粹的利用关系,那么现在你跟逸王爷,又是怎样?”说着,心中浮起一种相当不舒服的感觉,“你莫要告诉我,你跟他之间,也是同样的利用和利益关系。”
语塞,陆昭纯的假设几乎断了慕少倾的回头路,看着陆昭纯的目光也沒有那么坚定,反而开始闪躲。然而只一刻,他却又再度抬起头來,看着陆昭纯道:“我跟君逸尘的确是死对头,也是如你所见一样,我恨不得他去死,他也恨不得我沒有好下场。”这样说着,嘴角边泛起几丝苦涩,“不过这也并不妨碍我跟他之间可以成为同盟利益的关系。反正看起來他比君邪影更有头脑,日后也一定会用手中权力对付慕家,这样好的条件我若是不好好珍惜,岂不浪费。”
似乎沒想到慕少倾会说出这样的答案,陆昭纯顿时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才能接着这个话茬继续。虽然对于慕少倾的这种直白他也是第一次听见,可怎么说呢,心中却并沒有太多反感。
毕竟慕绾倾这个妹妹是如何对待慕少倾的,她心中有数,也曾经确实看在眼里过。不用怀疑也可以想到这么多年來,慕少倾在慕家经历的,是怎样的事。而关于那两人在针对慕少倾母亲的问題上,似乎总有漏洞可循,这不是她能涉及的领域,却也因为自己也经历过一场家破人亡而略带感同身受罢了。
人活着,不就是在利用与被利用中度过的吗。连曾经以为会一直单纯生活下去的自己都开始学着蛊惑人心,学着用等价交换利益。那么从小生活在这种权利、嫡庶门槛之下的慕少倾,又如何会连自己都不如?
“哼,我原以为投身在宫中的人,各个都是不一般的。ET总能将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花的,无时无刻不在给自己脸上贴金。分明是以下犯上的苟且之事,却总能天花乱坠说成美文。”一旁的上官锦不合时宜发出一声冷哼,看着慕少倾缓缓道,“不过你倒是不一般,竟然敢直说自己的心思,看來王爷这次在你这儿,怕是讨不到什么好处吧。”
先抑后扬,话中总归带了几分轻蔑。慕少倾眼中苦涩瞬间替换上了冷意,看着上官锦一脸病态,冷笑道:“那还要多谢锦夫人夸奖了,不过跟你的阳奉阴违比起來,我差得,还很远呢。”
脸色瞬间煞白,只不过上官锦此刻面容已然呈现不健康的状态,是以跟刚才并沒有太大差别。忿忿别过头不再说话,那般狼狈姿态完全是自取其辱造成的后果。
“罢了,就不要再吵了。你不是说有要紧事跟我交待吗,可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陆昭纯看不下去出來打圆场,对于刚才慕少倾自白似的语录完全选择了忽略。见慕少倾脸上一闪而过的轻松,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不追究还是因为这个话題的掠过。
总之沒有人继续刚才的话題,只见慕少倾正了正神色,抬头看着陆昭纯道:“君邪影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如今他门下的家仆已经聚集起來分散去了市集周围散布消息,相信不多会儿就会有民众开始涌向逸王府门边。我要做的,是在三国使臣即将赶到时带你过去,当然,还有……”
目光转向依旧背对着二人的上官锦,其中涵义不言而喻。上官锦作为此次事件的重头筹码,其存在的意义和被利用的价值是不可或缺的。陆昭纯之前已经跟她说得明白,听慕少倾这样一语,便轻叹一声,转回至上官锦所杵着的那个角落对面,看着她,缓缓道:“你……可考虑好了?若是愿意出去帮王爷一把,我们立刻便能带你离开。若是不能,只怕,你就只能呆在这儿了。”
提到牢房时,陆昭纯能明显看见上官锦浑身打了个寒颤。随后,便见她回头带了几分幽怨道:“陆昭纯,其实你们都很瞧不起我吧,觉得我是一个水性杨花、吃里扒外的女人。你跟我说那么多根本不是为了我能报仇,而是为了能帮助王爷在他前行的道路上除掉君邪影这块石头吧。到头來,我不过是换了个位置继续做我的棋子,既然这样,我为何不等在这里,也许君邪影会反击,也许胜者是他呢?”
大概是因为刚才受了慕少倾的嘲讽而心中有了想法吧,陆昭纯沒想到上官锦会在这个时候倒戈,不由得心中焦急万分。然而不给她回答的机会,身后慕少倾却冷然开口,语气与之间一如既往,甚至更甚。
“你所做之事是应该被众人赞扬或者津津乐道的吗?还是你觉得,对于你红杏出墙的行为,我们不应该对你抱有白眼,反而应该给予你鼓励,觉得你是我们的榜样?”说着,慕少倾一声冷哼,“锦夫人,不要天真了,你以为凭借君邪影的能力真得可以胜得了这场战役吗?若是他可以,你此时此刻就不应该被放在天牢,而是放在他的身边好好被看护的吧!”
上官锦并沒有转过身來面对慕少倾的冷嘲,只是看着她抖得越发厉害的身子,陆昭纯都觉得这番话有些过分了。谁知慕少倾还不过瘾,见上官锦闭不吭声的模样,不仅不闭嘴,反而补充一句:“锦夫人,你早已经是弃子了,还以为自己真得可以等到艳阳到來吗?你欠逸王府欠陆昭纯欠你肚子里孩子那么多,难道还打算继续错下去?即便将这一身污秽带入棺材,你难道也不觉得自己应该为曾经的过失,而做出补偿吗?!”
“够了!不要再说了!”上官锦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以她此时此刻即将虚脱的身子发出这样大的怒吼,显然是用尽了全力。陆昭纯虽觉得上官锦的确不值得可怜,但毕竟是女儿家,犯不着用那太过严肃的话來斥责。可沒想到慕少倾竟然出其不意,也不知是对是错。
“好,我跟你们走。”
沒想到上官锦竟是这般利落地答应了,陆昭纯不由回头看了慕少倾一眼,却发现对方原本满是嘲讽的脸上竟带了一丝失落。不知道这种情绪出自何处,然而也沒有多余时间去想。慕少倾上前将两人牢房的锁链解开,随后便让陆昭纯上前搀扶着上官锦离开。
几乎一模就能探到上官锦是在强撑着一口气才能不晕倒,陆昭纯真怀疑等会儿到了现场,她是否还有气力跟大家说明所有的事。内心担忧渐渐显得凝重,哪知刚刚走了几步,衣袖忽然被人扯住。
回头,是慕少倾犹豫不决的脸色。
“昭纯……你、你可决定好了,要帮助君逸尘直到最后?”
不明所以,陆昭纯却顺应着自己的心意点了点头,随后反问道:“怎么了?”
慕少倾的眼光有些闪躲,然而里面皆是陆昭纯看不懂的颜色。只见他沉默片刻,随后却也摇了摇头,道:“沒什么,只是想想你之前的境遇。我怕……怕你会后悔。”
沒有回答。或者说,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陆昭纯似乎从來沒有正面考虑过这个问題,对于以后的种种道路也丝毫沒想过要怎样去走。然而这并不妨碍她此时此刻心中的阻绝和坚定,既是决定了要陪伴君逸尘走下去,她便,不能回头。
见陆昭纯沒有继续回话,慕少倾沉吟许久又问道:“凤楠胥给你的小八可还在你身上?”
这才想起那个小家伙,陆昭纯点点头道:“前几天王爷倒是派人送了來,我一直将它放在随身携带的另一锦囊中。虽说是锦囊,但开口处我倒是留心敞开了,应该沒什么大碍。”说完,有点疑惑,“怎么突然问道它了?”
“小八的毒液可以解析基本上大半的毒物,王爷要我叮嘱你带在身上,免得君邪影一方会出什么下三滥招数。你只当记着便好,不用刻意有什么想法。”慕少倾一边解释,一边率先走向门口,却冷不丁地來了一句,“昭纯,我只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后悔才好。”
莫名其妙的叮嘱让陆昭纯想不明白,然而已经浪费了过多时间的他们,不能继续滞留此地。跟随着慕少倾快马加鞭终于从逸王府的暗道回到了王府,还沒有心思去见君逸尘一面,就听见门外传來的巨大响动和那嘈杂的斥责声。
而之后三国使臣出面的情况,却不轻不重让几人,松了口气。
慕少倾率先开口压制住人群,这便出现了最开始的那一幕。而之后缓缓开启的逸王府大门,在暂时压制下去的暴乱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则是慕少倾、上官锦,和眼中满是凌厉的陆昭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