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祈羽的提醒在莫惠君听來似乎有些大題小做,虽然对于对方的变幻莫测也早就熟悉,可还是头一次见他发了这样大的脾气,惊诧之下,便开始揣测陆昭纯所占比重多少。
无视莫惠君正在打量自己的眼神,陆昭纯长出口气很是无奈,掀开自己身上薄被便挪了下床。尽管腿脚依旧使不上力,可陆昭纯却还是咬着牙缓缓挪了几步,向着君祈羽的方向跪下,道:“陛下息怒,是臣妾考虑不周,不懂规矩。”
说罢,也不去看君祈羽是怎样的表情,跪转身子对着莫惠君道:“祺妃娘娘,眼下只能在这儿给您行大礼了。待晚些时候,臣妾自会去您的岑飞殿奉茶赔罪,还望娘娘,莫要往心里去了。”
瞧着她这幅样子,莫惠君只觉得看着让人心疼。然自己此番被这句独白也堵得说不出别的,只好点头应道:“莫要勉强,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要紧。”说完,抬头向着君祈羽处抬高了音调,“陛下这是何故,沒得吓了昭纯妹妹,倒弄得臣妾里外不是人了。”
“就你会说。”轻声回应,君祈羽的目光流转与陆昭纯背影,“朕不过是提醒她几句宫中礼仪,也算是替你立立威信,免得到时候成了脱缰的野马,连你都管不住,这后宫岂不是翻了天。”
立码明白他的话里有话,莫惠君只淡然一笑,随后却还是将目光转回了陆昭纯身上。
二人不过短短两次见面,但总是以陆昭纯的落魄处境为开端,不由让她感叹是否造物弄人。只是想想自己今日來到这里的目的,低眉眼眸一丝怅然闪过,却很快被清明代替,复又抬头对着君祈羽道:“既是如此,陛下还是先派人送昭纯妹妹回去吧。待晚些时候,再让她去我宫中奉茶。明儿个,还要安排她去祖宗祠堂上香的事儿呢。”
点头表示默许,君祈羽唤进门外林忠旭进來,吩咐人送陆昭纯回去。此时距离她昨晚出宣双阁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加上昨晚打听來的风吹草动,自是等急了宣双阁的一众奴才。
而这其中最是焦急的,怕是只有杵在殿门旁一动不动一整晚的慕少倾了。
瞧着前方皇帝钦赐的轿辇慢慢映入眼帘,慕少倾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制住内心冲动和焦急。虽然沒有像期盼中的那样冲过去,可那热烈目光的追随,却还是让一旁随着自己一同等候的苏锦澜看在了眼中,顿时便觉得有些无奈了。
随着陆昭纯所在轿辇一同回來的,还有另一顶金红帐子的辇轿。ET只是沒有跟随陆昭纯进入宣双阁内,只慢慢停在了殿门外,随后便见莫惠君从中缓缓起身走出。一副优雅态势,比宫中其他女人倒的确多了几分华贵。
苏锦澜见状,急忙俯身请安道:“见过祺妃娘娘,奴婢不知您和小主会一道回來,竟是怠慢了,还请娘娘恕罪。”
“锦澜,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宫的性子,何必还说这些面子话。”微笑着回话,语气中带了几分责备,“什么恕不恕罪的,在本宫这儿,都做不得数。”说着,见苏锦澜感激地回看自己一眼,笑道:“罢了罢了,你现在也不是本宫手下的人了,还是赶快进去看看你家小主吧。她昨儿晚上在陛下那儿犯了病,可是受了不少罪呢。”
依着莫惠君的吩咐,苏锦澜匆忙行礼后便赶紧回去照顾陆昭纯,倒是一点也不顾忌被自己撇下的算是宫中位份最高的人。只是莫惠君仿若一点都不在意,看着苏锦澜越跑越远的身影,随后才回了神,看着身侧与自己同样表情的慕少倾,请叹了口气。
这一声轻叹让慕少倾顿时回了神额,看着莫惠君一脸不自在的表情。也不知他心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却很是别扭地侧开视线,低声道:“多谢。”
莫惠君愣住,随后却微不可闻地轻笑出声。只是那笑容看起來竟是苦涩至极,眼中怅然失落越发变大,过了许久,才缓缓道:“不用,我也只是举手之劳。”
再待下去只怕自己会忍不出吧,莫惠君这样想着,快速转身,便打算回去。然而步子刚刚迈开一步,却听见身后慕少倾的声音,再度传來。
“陛下昨晚……沒有对她怎么样吧?”
脚下步子顿住,莫惠君抬起头看着远处那明晃晃的太阳,忽然觉得刺眼无比。总觉得这些年在宫里面越发会做戏,不然为什么分明是心在滴血的关头,却还是能笑着说话。
“少倾,有句话我知道你不喜欢听,可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深吸一口气,莫惠君的声音听起來平静无澜,“她现在是陛下的女人,不管陛下对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你们既然将她送了进來,就该知道,再不愿意,也只能忍着,这,就是宫中的生存法则。”
似乎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问过类似问題的,可那个时候除了冰冷宫壁墙檐,竟再也沒有其他回答,可以安抚内心。
视线回转至宣双阁内殿,陆昭纯几乎是被无叶和素阮从轿辇中抬出來的。因着浑身疲乏无力再加上心气阻塞,是以在回到房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來。匆匆吩咐着无叶从逸王府带來的药箱中拿來相应药丸,压制体内种种不适。
“小主这到底是怎么了?”瞧着她比昨日去时还要苍白的脸,苏锦澜担心道,“要不奴婢再去穿太医过來瞧瞧,总不能就这么病下去吧。早知道这样,奴婢昨儿个真不应该出那馊主意!”
轻摇了摇头,陆昭纯有气无力答道:“不关你的事,锦澜。我当时只是下了指甲盖那么大的药量,根本不会出现太严重的情况,顶多是浑身烧热阻止陛下强行要我侍寝罢了。”说着,秀眉缓缓轻蹙,似乎连自己也有些辨不清状况,“只是我沒想到竟差点丢了半条命,我总觉得这几日身子有些冷有些乏,而之前在府中休养时却都沒有这种感觉的……”
“会不会是小主水土不服了?”素阮心直口快,将手中茶盅递给陆昭纯后,道,“肯定是因为小主心里烦杂事儿压得太多,再加上宫里面这股子晦气,所以才……”
“素阮!”轻声喝住她的话,苏锦澜无奈道,“跟你说了好多回,莫要再任意妄为想说什么说什么,隔墙有耳啊!”
见素阮又是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苏锦澜这才复又对陆昭纯道:“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病因,还是等过阵子王爷进宫,奴婢遣人过去问一声吧。府上的医士定会比宫中太医更清楚小主的情况,这会儿小主还是先上床躺着休息吧。”
将手里茶盅递还给素阮,陆昭纯摆了摆手道:“哪里有那好功夫休息,陛下要我等下去祺妃娘娘宫里面奉茶请安,还要安排明日去祖宗祠堂上香的事儿。”
苏锦澜张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好,心中虽然对于君祈羽明摆着折磨人的法子有所不满,可想想自己所说的隔墙有耳,也还是把那所有不满吞进了肚里。招呼素阮和无叶替陆昭纯重新梳洗打扮过,半个时辰后,又再度乘上了轿辇,向着祺妃所在岑飞殿行去。
岑飞殿距离宣双阁算是比较远的,毕竟作为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娘娘,莫惠君所居宫殿是离龙鸣殿最近的。而因着所处地方过于繁华高贵,是以陆昭纯在轿辇前去行礼这一路上,又不知无意中拉了多大的仇恨。
其实仔细想想,也能够分辨出几分君祈羽的用意。就从昨日强留她在龙鸣殿直到今儿晌午这一段时间吧,怕是有心之人早就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以为她又是什么狐媚子,才能够自主待在龙鸣殿那么久。这番作法无非是将她整个人放在了后宫的风口浪尖处,而以后的是非种种,则只能看这宫中到底有几个莫惠君一样温婉大度的女人存在了。
不多会儿功夫便到了岑飞殿门口,正如莫惠君浑身散发的温婉清雅气度一样,她的宫殿从布置到氛围,也带上了几分幽静清爽,无端便让人觉得心情舒适。不同于慕绾倾宫中那么浓厚的香料,莫惠君似乎极其喜爱梨花,宫殿中随处可见梨树种植在侧,而鼻尖飘过的,则是清雅梨花香。
“给姝婉仪请安。”岑飞殿的掌事宫女梨落显然已经在门口等候,见着陆昭纯时相当有礼地躬身行礼,倒丝毫沒有摆什么架子。
点头对她报以轻笑,陆昭纯随着对方指引向着那大殿缓缓走去,所行之处皆是淡淡梨花香,却偏生让人觉得沁人心脾,爱不释手。
“祺妃娘娘真是好雅兴,竟是种了这么多的梨树。”不由得感叹一声,陆昭纯眼中也添上几分明亮,“看起來倒别有一番清爽利落,连我这病恹恹的人,都觉得似乎身子好了大半。”
“看來小主倒与娘娘是同道中人,竟也能透过这梨树來清透心情。”梨落在前方淡淡回应,似乎也犹如这满园氛围般,“陛下也时常说娘娘的笑容便犹如这梨花盛开的模样,清淡温婉沒什么特色,却偏能让人移不开眼,于是才派人移植了这些梨树过來,只为让娘娘高兴。”
听起來似乎莫惠君在君祈羽面前也很是受宠的样子,心中不由怀疑,既是如此,为何对方在面对慕绾倾时,也鲜少拿出架子,只就事论事。想想这或许又是宫中生存的另一法则,不然光凭借一个妃位就掌控这后宫大小诸事,莫惠君的存在怕也不是一般。
“姝婉仪,在临进去前,奴婢奉命有句话,要告知娘娘。”
忽然,梨落顿住了步子,未回头却分明对着陆昭纯说道。
“什么?”心中不安涌出,陆昭纯也停下步子,表情顿时变得凝重。
“娘娘说了,一会儿进去,不管发生什么都请您千万要忍耐,因为这就是后宫中生存的唯一法则,,忍常人所不能忍,方能得常人所不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