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纯自然是不会知道身后莫惠君和苏锦澜的对话,其实根本沒有多余心思往其他方面想,就这样被领入了祠堂内殿中。
相当严谨繁杂的装扮,高耸竖立的灵位及画像,四周全是袅袅升起的烟雾,不自觉便让人产生一种朦胧。也不知是否能在那飘渺中看到幻象,陆昭纯忽然觉得有一瞬间恍惚,似乎在那其中看到了另外几张脸,几分陌生几分熟悉,却偏生让她又觉得有点恐惧,直接顿住了步子。
如此举动自然引起梨落注意,转身看着她略带仓惶的表情时不自觉皱眉,却上前关切道:“小主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且忍忍吧,这是后宫妃嫔需要遵守的最重要的规矩,若是今日不按照规矩行事,只怕……”
陆昭纯心中恍惚,却还是听进去了梨落的话,随即脸上便有几分抱歉,急忙摆手道:“不碍事的梨落姑姑,臣妾只是被烟雾呛着了而已,并沒什么大事。”说着,抬头望着前方繁杂项目,略带疲惫道,“既然是妃嫔们应该遵循的,臣妾自当承担便是。”
总觉得她的表情有些奇怪,梨落却沒时间再深究下去。身后紧随而至的莫惠君并未发现一点端倪,上前拉着陆昭纯的手向着最侧边的毡垫道:“你的位份只能在这里进行跪拜,之后祠堂的守灵嬷嬷会把三柱高香递给你,你切记小心行事,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瞧她说得严肃,陆昭纯也打起了精神点了点头。按照莫惠君的指示跪在了毡垫上,先对着各位祖宗画像进行三跪九叩之礼,礼毕后,便由着最右侧的守灵嬷嬷递了一根半身长的香过來,倒的确可称之为高香了。
陆昭纯屏息凝神不敢有半分差错,经由嬷嬷手中接过那柱香,缓缓跪下手中却不敢有半分力气,只得小心翼翼跪下,象征性地将香费事儿举过头顶,静等莫惠君在一旁开口念词:“婉仪陆氏昭纯向祖宗叩拜敬香,自此恪守后宫妃嫔之道,不争不抢,不妒不怨,德行出众,为帝分忧。以此为戒,恭心承德。”
一字一句像是烙铁般的话就这样打在了陆昭纯心口,忽然觉得自己一个身体里流着前朝皇室血液的人竟然在此叩拜当朝皇帝的祖宗,不得不说,是讽刺的。而凝神听着莫惠君适才的说辞,对于那不争不抢、不妒不怨,她却是想笑,都懒得咧嘴了。
纵观这四日以來见到的种种,又有哪个女人真正从内心遵从这个说法了?后宫,本就是女人的战场,那私底下为了争宠为了固权的举动一直都是让外界人士津津乐道的。虽然她沒有经历过亦沒有看过,可是从小耳濡目染,从自己师傅口中不难听到对前朝往事的解说和缅怀。
那是她未曾涉及过得领域,今时今日再度被牵涉其中,看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倒真是觉得,能够拥有一段无忧无虑的闲暇时光,是她今生之幸事。
莫惠君高昂声音过后,守灵嬷嬷很自然地上前接过陆昭纯手中第一柱高香,之后又极其小心地将其插入了正前方的香炉中。而之后,又点起第二根高香,再度递到陆昭纯面前。
同之前一样,陆昭纯将其高举横置眉前,将莫惠君刚才那番话自己又念了一遍,视为熟记于心,随后便又由那嬷嬷接了过去插入香炉。第三根香很快便又被筹备好了,嬷嬷高举着向陆昭纯走去,却不知是脚下步子一虚还是被什么磕着,身形一抖,随后便一个趔趄,将整柱香丢到了侧边,自己也摔倒了。
情况发生的太过突然,一众人等还未反应过來,便见那嬷嬷不小心撞到了一旁高台竖立的一枝烛火,随后便见其直接倒了下去,点燃了整个高台烛台。
火势瞬间烧了起來,莫惠君总算回过了神,急忙惊呼道:“梨落,快点找人进來灭火!素阮、无叶,快点扶你家小主出去!”
莫惠君的冷静理智终于让呆愣的人群有了些许反应,随后便见无数侍卫和太监涌了进來,而另一边原本就在内里的宫女和嬷嬷,也纷纷手忙脚乱的或帮忙或奔走,场面一度混乱不已。
陆昭纯被素阮和无叶一人拉住一只手,也顾不得什么主子下人之间的礼仪,就这样扯着她往门外奔去。祠堂内殿不多会儿功夫便浓烟滚滚,气味大得熏人,不多会儿便觉得视线受阻,看不见的同时,鼻尖呼吸也越來越难受。
陆昭纯从來不知道自内殿往大门口挪动需要这么长的时间,不然为何素阮和无叶拉着她走了半天,却只觉得一直在原地打转,而那大门却距离越來越远了。
无叶心中焦急,也顾不得此刻能不能被人听到声音,便喊道:“素阮,先将小主带到后侧方,那里空间大点,能避开眼前火势也好!”
听到无叶的焦心呼喊,随后陆昭纯便觉得右手边使劲被人一扯,便向着后侧方奔去。然而不知道身后被谁推搡了一下,陆昭纯脚下一磕,身子不知道被旁边冲过來的谁一撞,手掌立刻脱离了前方的禁锢,整个人向着另一边飞了出去。
而那瞬间扑面而來的浓厚热烈让陆昭纯顿时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只因为自己被撞到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此刻浓烟滚滚火势最重的祠堂正前方。脑袋忽然一片空白,鼻尖被呛得已经闻不到任何东西,陆昭纯眼睁睁看着自己扑向那片火海,却在电石火光间觉得脑袋被什么东西大力一击,随后,失去了知觉。
姝婉仪进祖宗祠堂烧香奉仪却引起火灾,很快变成了宫中众人奔向告走的乐闻。而关于其妖孽祸水的传言也几乎是在祖宗祠堂火势被熄灭的半个时辰后,便传到了宫中有心之人的耳中。毕竟,纵观前几位妃嫔,所进去之后皆是相安无事,更何况祖宗祠堂本就是重地,多年來一直被小心保护,哪里能这般轻易发生火灾?
引起火灾的守灵嬷嬷已经在事情大致被通报后,便被君祈羽赐死。而莫惠君作为后宫主位办事不力,也被君祈羽罚俸三个月,顺便收回了部分后宫大权交予绾妃慕绾倾行使。就在有人欢喜有人愁的时刻,陆昭纯作为此次事件的“红颜祸水”,却因为那一日的意外而重伤昏迷不醒。
右侧身子略有烧伤,鼻中呼吸被浓烟呛熏而受到感染。最为严重的是脑部受到重击引起波动,因而在祠堂着火过了三四日后,依旧不见转醒,反倒越來越严重。
宫中的种种传闻不绝于耳,有的人说是因为陆昭纯妖孽之身遭到祖宗诅咒被附身,因此才会一直不醒;又有的说是因为她烧香时冲撞了祖宗神灵才会得此惩罚,沒死已经是万幸。总之沒有一方是偏向好的,处处都是落井下石,恨不得陆昭纯就此被君祈羽或处死或打入冷宫。
而作为后宫新近执掌大权的慕绾倾却丝毫沒有动摇,不仅让以上种种说法越演越烈,还根本不打算插手禁言,只恨不得陆昭纯在昏迷中都能被舆论压死。而宣双阁自然成了众人避嫌之地,唯恐不及被牵连,只能躲得越远越好。
只是苦了宣双阁的下人,处处遭人白眼辱骂,却根本沒有能力还击。只能日日愁苦看着自家小主越來越虚弱的身子,无能为力。
索性君祈羽并沒有听从宫中多数舆论,在处理了祖宗祠堂事情之后,立刻安排太医院人手替陆昭纯救治。然而治标不治本,烧伤已然痊愈,头上被击撞出的红肿也已消了。但陆昭纯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竟然横竖都醒不过來,急刹了旁人。
宣双阁内每日里都将情况汇报给君祈羽所知,而在陆昭纯昏迷的第四天,几乎在众人都已经绝望的时候,宣双阁却迎來了一位意外之客。
而一脸憔悴的素阮在见到來人的第一刻便犹如看到了救星般瞬间哭出了声,急忙扑到來人身边道:“凤先生,您终于來了,你快來看看姑娘吧,她……她……”
“素阮!”虽然也是一脸着急,可凤楠胥却并未忘了本份,反而略带严肃地提醒道,“这儿毕竟是宫里,你不要一口一个姑娘的,再给她带來什么麻烦。”说着,脚下步子不停,急急冲向陆昭纯内阁:“王爷在府中都急疯了,上折子上了几十道,这才终于让陛下同意我进宫來救治,不然的话,我真担心他会不会直接闯进來。”
自然比任何人都知道君逸尘和陆昭纯之间的事情,素阮脸上一白,随后便有些抱歉道:“是素阮不对,沒有按照王爷吩咐照顾好小主,真是无颜再见王爷了。”
“现在不是说那些话的时候。”凤楠胥直率开口,一边推开内阁大门,一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搞成这样,烧个香都能引起火,这日子还能过吗?”
内阁中的苏锦澜闻声急忙快步走了出來,恰好听到凤楠胥的最后一声询问。见到凤楠胥的片刻先是一愣,随后便急忙上前掩住门边道:“这位先生还请小心隔墙有耳,眼下小主已经是腹背受敌,若在被人抓到什么把柄,只怕还真不如死了的好!”
凤楠胥不由多看了苏锦澜一眼,总觉得面前人有几分眼熟。然而沒有功夫再去多想,快速几步靠近陆昭纯床榻旁边,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一把抓起她的手腕,开始诊脉。
只是看着凤楠胥越來越难看的脸色时,素阮和苏锦澜面面相觑,竟是不敢再出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在见凤楠胥终于放下手的那一刻,终于齐齐出声道:“凤先生,小主到底怎么样了?”
长叹一口气,凤楠胥表情凝重并带了几分责备道:“到底是怎么搞成这样,她体内起伏波动太过明显,竟然还有中毒的迹象!甚至,还是好几种毒素混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