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人都恭恭敬敬的让出了一条宽敞的路出来,望着来人的眼神恭敬到了敬畏的地步。
“十五叔?”
看见来人,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族长慌忙站起来迎了上去扶着来人,敬畏之情超出简月的想像。
来人,是简氏一族如今辈份最大、声望最高、也最具有威严,就连族长都要敬称他一声十五叔的简太公。
待看清楚被族长恭恭敬敬的搀扶坐到椅子上的人时,简月心里微愕然,这位老者看起来比族长稍年老一些,可一双眼睛却完全不似族长的浑浊,反而似是经历了无数沧桑,有一种苍凉、悠远、久远的沉淀气息,就凭一眼,她就知道,眼前的老人不简单,不是因为连看起来七老八十白头发白胡须的族长都恭敬的叫他十五叔的辈份,也不是在场简氏族人面对他大气都不敢喘的敬畏,而是因为老者眼睛里那无论如何沉淀都压制不了的气势。
尽管此时老者身形佝偻,白发白须皆杂乱如野草,再加上他连走路都微颤颤的依靠着手里撑着的拐仗。
可这些,依然阻挡不了他那双眼睛带来的气势。
眼睛,才能真实的折射出一个人的灵魂。
正当简月在打量老者的时候,简太公也简单的扫了一眼简家兄弟后,淡淡的出声:“志明,你去把三郎小子抱过来我看看。”
简志明听到命令声后,不敢违抗命令,弯腰快步走了上前把简三郎抱了过去。
简太公搭手在简三郎的手脉上,静静的闭上眼诊脉,简月的心悬了起来,生怕简三郎被踢出重伤。
片刻后,简太公收回手:“无碍,没有性命之忧。”
听到他的话,简大郎、简二郎紧绷的身子才松了下来,老太公说三弟没有性命之忧,他们就放心了。
带个简家村,唯有老太公懂医术,可惜老太公从三十年前就不再理世事了,却没想到今天会突然出现。
简太公目光落在了简月身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谁家的女娃?”
“小丫头还不快回答老太公的话?十五叔,这是……”
“退下,我没问你话。”老者淡淡的扫了一眼瞪了一眼简月又恭敬出声的族长。
族长老脸一僵,纵然脸面有些拉不下来,却不敢发作,只是恭恭敬敬的退到了一边。
简月恭敬的低头,声音却很平静:“回老太公,我叫简四妹,父亲简德明,娘亲李氏,双亲都过世了。”
简太公眼波微动,掀起了眼皮子瞭了一眼人群中的一位与族长岁数约莫上下的老人,不知道是询问还是什么的淡淡说了一句:“福六家的。”
一旁的福三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强扯着笑容出来深深的朝他作辑行礼:“福三见过十五叔,德郎确是老六家的。”
简太公点点头,如同唠家常一样的语气说道:“说起来,老六和你虽是堂兄弟,但血脉可不稀啊,老六走了,你该护着德明这个堂侄,如今德明也走了,堂侄留下的这支血脉,按理,你这个做堂爷的该出面护着他们长大,怎么会让他们没了田地、没了粮食、就连最后一条冬被都拿了出来?”
面对简太公看似轻飘实则却是质问的话,福三脸上的深沟沟皱纹全僵在了脸上,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如何回答。
一旁的族长暗暗着急,额头上都冒出了汗。
见福三不说话,简太公又轻飘飘的看了一眼族长:“福全,你说呢?”
族长简福全拭了拭额头上的汗,连连道是:“十五叔说的是。”
见简福全出声了,简太公才收回了目光,目光又看向了因为能收回田地而惊喜的瞪大眼的简大郎:“大郎小子,如果确实如你如说,那粮铺的老板欺你年少又污你声名,我们简氏一族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自会为你证名,但是,你不经粮铺老板同意,就硬抢了两把粮米这件事也做的不妥当,你可服?”
简大郎深深的长匍在地:“太公教训的是,大郎知错。”能收回失去的田地,就算再多挨几次仗打,他也愿意。
简太公说完后又看向简月抱在怀里的简三郎,眸光在两人身上微闪,语气依然平淡:“三郎小子冲动冒犯,但毕竟只是个稚儿,福全,去镇上抓药调理身子骨的钱就由族里出。”
族长半敛着的眼皮子轻颤了一下:“是。”
“大郎小子。”
“老太公。”
“你自回去,好好教导弟妹,勿忘今日族人对你们的拂照。”
简大郎垂了垂眼,再扬起时,眼底只有感激和喜悦:“是,太公教导,大郎定当会牢牢的记在心里。”
“谢谢老太公救得我大哥一命,此恩,二郎也会牢牢的记在心里。”简二郎上前朝简太公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只强调了这一恩,其余的绝口不提。
简大郎紧紧的抓着简二郎的手,重重的点头:“二弟,有了田地,有我们在,就不会让三弟小妹饿着肚子了。”
“嗯。”简二郎也重重的含泪点头。
简月垂下眼,淡淡一笑,她很满意大哥、二哥的表现,施这点手段就想着平息掉他们心里的怨恨,这些人也太看轻他们兄妹四人了。
不过,此刻纵使心里不满,也都知道目前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毕竟他们四人都还太小。
“大哥,我们回家吧,三哥还要请大夫抓药呢。”
听到简月的提醒,简大郎、简二郎连连点头,可又想起老太公并没有开口让他们离开,一时有些迟疑的望向坐在村子上的老人。
简太公掀动眼皮子,不动声色的看着简月:“四妹小娃似乎有些不高兴。”
简大郎、简二郎相视一眼,心里暗叫不好,小妹年纪小,心里有怨还不知道隐藏,万一……
“太公,小妹年幼不更事,请太公恕罪。”
“太公,小妹没有不高兴,她只是高兴过头了。”
“娃子,你说呢?”简太公不理会简大郎、简二郎焦急的解释,只是平静的看着简月。
简月暗叹,大哥、二哥还是太嫩了,不知道他们这样解释反而此地无银,不过,虽然不知道简太公为了什么出面干预,但,至少他这样做有他的理由,就算让他们知道他们心理有怨恨那又如何?
毕竟简大郎也才九岁,而她才六岁,都还只是个孩子,有怨恨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真没有一丝一毫的芥蒂,或许这位简太公才会认为不正常真的担心了。
简月歪头看着简太公,很认真的问道:“这样是不是大哥就不用出去要饭了?”
不等人回答,她又喃喃自语似的说道:“大哥不出去要饭,就不要被人欺负了,更不会被棍子打了,二哥也不用担心的磕头,三哥也不会被人踢昏……对了,还有……有了田和地,大哥、二哥、三哥还有我都不用饿肚子了。”这老太公都发话了,她不担心他们会不遵从,不过,归还了并不代表就此恩怨一笔勾销了。
听到简月的话,简福三老脸都快僵掉了,根本就不敢抬眼看简太公。
简太公平和的眸子微微一闪后,缓缓的垂下了,好半响才淡淡的说了一句:“既然四妹小娃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太公就放心了。”
简大郎、简二郎都垂下了眼,简月笑的天真,心里却暗暗冷笑。
被抢走田地、粮食、家当、饿肚子、被迫出村去要饭、被冤枉、被仗打……最后都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他们所受的苦和痛就都一笔勾销了?
不仅不能怨恨,还要对族人感激涕零了?
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有圣人之称的圣人都说过这样一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这,才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