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握紧了拳头,问道:“你想做什么?”
“不用紧张,只是喝杯茶而已。你若想走,我不会拦你的。”
“你跟他们是一起的!?”
“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柔姬淡淡看向她,平静地道出事实,“知道清楚了,难道你还能做什么不成?”
柔姬的眼中没有任何轻蔑,因为永乐并不值得,就像对待脚下的蚂蚁一样。谁都知道它渺小,用一只手指就能碾死,可是他们会看不起这只蚂蚁吗?
永乐脸色惨白如纸。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有这么悔恨过。
若是当初学法术的时候用心一些,现在也不会落入这种不堪的境地了。从最开始的逃婚到此时此刻,她就不断地感受那种无计可施等待最后一刻来临的绝望和苍白,像不断累积起来的岩石,终于凝结成了一座厚重的山,狠狠压在了她的心头。
“走不走?”柔姬斜斜睨着她,“大昭国的事情我不想管,只不过,我不管不代表别人不管。一会儿结界里的人出来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也许出来的,会是东阳呢?”
柔姬的眼神蓦地锋利了起来,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缓缓一笑道:“那还有我。”
永乐握紧了拳头,指甲狠狠掐入了掌心。
她的嘴唇早就被咬破,眼睛红肿,极力隐忍才能不让眼中的泪水掉落下来。
——不可能。
——别碍事。
思来想去,她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逃。
永乐咬了咬牙,提起搁置在榻上的包袱就冲到门口,却又生生止住了脚步。她转过身去,问道:“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柔姬淡淡看着她,没有说话。
“银弓被我……们从死亡之原带回来,而之前见过它的人都死了……你是怎么知道它的?”
“杀人灭口,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的。”柔姬笑了起来,又冷又媚,“其中有个修仙者恰好有一个法宝,将他眼中的最后一幕景象传送了给了他哥哥。他的哥哥痛不欲生,誓要报仇,所以将那景象给了我。但是我肯定,我不是唯一的一个。”
“……竟然是这样。”
唯有苦笑。
永乐闭了闭眼睛,门外人影重重,柔姬的声音再次从身后淡淡传来。“我觉得吧,你要么就去荒山野外好好藏起来,要么就去找一个足够强大的人庇护你,要么……”
永乐抬起手将头发束了起来,扮作了一个少年郎的模样。她站在门口平息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客栈里面一片混乱,许多人站在走廊之上、大堂之中议论纷纷,还有一些人跟永乐同样背着包袱要离开,一边不愤怒不满道:“真是倒霉啊!好好的住个客栈居然遇到这种事,一会儿在梦里见了阎王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是啊,走走走,我也不敢继续住了。”
“掌柜的,你可要退钱给我们啊!”
掌柜的欲哭无泪,他要退钱给客人,可是谁来赔他的钱啊!如果通缉队抓到为非作歹的人了还好说,如果抓不到,他就亏大了啊!
永走出了客栈,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长街漫漫,两侧阁楼房屋中的灯火一盏盏渐熄灭,渐渐没入黑暗。
她走进无人的小巷里,抬起凝望万里之上的夜空,心中涌出了莫大悲哀和疲惫。她的背后空荡荡的,终于不必背负着那坏脾气的银弓,终于如愿以偿地逃离了他,却愈发茫然无措了起来。
何去何从?
……
翌日,依旧是个艳阳天。
蓝紫色的花朵缀满了枝头,从墙壁之内爬了出来,又沉沉压了下来,远远望去就好似一抹烟云,朦胧了这一面墙壁。地上花瓣片片,在风中微微颤动,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令人不忍心踩上去宁可绕路而过。
马车辗过地面的骨碌声响由远及近,两个少年驾着一辆马车而来,后面还跟了几个杂役,拉了三四辆堆满东西的车,他们到了这小巷中的一扇木门前缓缓停了下来。
“眉山,就是这里吗?”其中一胖胖的少年问道,“好像比我们在青云城里的那个小院子好多了呢!”
“嗯,大多了,环境也更好。如果说长安是寸土寸金,那青云城就是寸土千金,比不得。”眉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拍了一下那胖少年的脑袋,拿着钥匙打开了门锁。“别发愣了,赶紧把东西都搬进去,一会儿还有的忙。”
“哎哟,我知道了!别打我的头!以后我变得笨了怎么办?”
“小洪,其实你已经够笨了!”
“师父……”小洪满脸郁闷,将老大夫从马车上扶了下来。“眉山又骂我笨!”
老大夫拄着拐杖,闻言重重哼了一声,吹起白花白的胡须,说道:“你不仅笨还胆子小,多吃药补补你的脑子!哭丧着脸像个什么样子!还眉山来眉山去的,叫师兄不会吗?”
“我明明比他大两岁,为什么要叫师兄,我叫不出口!”
“哼!”
眉山笑着扶着老大夫往里走:“师父莫生气,小洪的德行你还不知道吗?”
小洪目送着两人的背影,在原地僵化成了石块。好一会儿,他跳起脚来,大吼大叫:“师父、眉山,你们怎么能这样嫌弃我啊?!”
不过小洪也郁闷没多久,他的脾性来得快去的也快,转身就老老实实地帮忙搬东西去了。杂役们陆陆续续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了下来,一一搬进了院子里,拿到了工钱后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眉山将老大夫安顿好了后,就走了出来,蹲下来整理东西。他们的行礼多,除了衣物用品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药物,炼药的器具,更有几大箱子书籍,皆是老大夫的珍藏,去哪儿都会带着。
那日院子被血洗之后,眉山就知道在师父肯定不会留在青云城行医了。果然第二天在官兵离开之后,师父就让他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只是眉山没有想到,地点居然是长安,而且这院子也不知道是何时置下的,
从他跟在老大夫身边之后,已经有十年了,这期间他们还去在其他几个城镇里行医过。可是不管去哪儿,老大夫都没有单独出过门,每次都是他或者小洪陪同。眉山想,莫非老大夫原本就是长安人?而这院子就是他以前的家?
“眉山,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一会儿你去打扫屋子,我来整理书籍和药物……”
小洪点了点头,弯腰将一个木箱子扛了起来,一边碎碎叨叨:“哎,我说眉山,你怎么总是板着脸呢?说起来你才十五呢,怎么一点都不活泼?”
眉山眼睛都没抬一下,抬起一个箱子就往厢房里去,一边说道:“我要是活泼一些,这医馆就没有你的用武之地了。”
小洪摸了摸后脑勺,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憨憨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哦。”
两个人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将新医馆给布置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一些细致的活儿还得慢慢来。这一天很快就在忙碌中过去了,到了晚上,屋子里点了灯,暖黄色的光看起来分外喜庆,丰盛的菜也已经摆上了桌子。
眉山洗干净手后,将老大夫从厢房中扶了出来。
“小洪哪儿去了啊?”老大夫见着空无一人的厅堂,摇了摇头道:“这小子真是个顽皮的,忙了一天还精神力十足,半刻钟都静不下来,又往外跑!”
“师父,这回你可是误会小洪了。他知道长安有一些出名的吃食,特意去给你买去了,还有你爱喝的女儿红。”
“哼!别是他自己嘴馋吧!老夫已经七十来岁了,这次他要是再买个烤鸭回来为难我的牙口,老夫非狠狠教训他不可!”
眉山忍不住笑了:“师父说笑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开门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儿就见小洪提着几包东西走了进来。不过小洪的脸色并不怎么好,搬到新住处的喜悦消失了,反而多了一些惶恐。
小洪见两人都盯着他看,心里想起眉山说过的话,急忙挂起了一个笑来:“师、师父,我回来晚了。长安还不怎么熟,就多跑了些路。”
小洪一边说,一边将糕点、热包子、还有女儿红等挨个放到了大圆桌上面。他不是个藏得住事的人,心里有什么想法和情绪,全都表现在了脸上。
眉山心里有数,却没有提,只是笑着说道:“先吃饭吧。”
“对对,先吃饭。”小洪急忙说,又拿起酒瓶子倒了三杯酒,他的手却控制不住地微颤,洒了不少酒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