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样的话,爷爷和哥哥为何反应会那么大呢?然而还有很多疑问,他们怎么敢那么想,他们是否知道一些什么?
十六年来,永乐一直都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家,无忧无虑地活着。识一点点字,会一点点法术和拳脚功夫还有锻造。虽然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父母,爷爷和哥哥都很疼爱她,如果不是她的擅作主张的话,那种生活大概会一直持续下去吧。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你也别自责了。”眉山安慰她说道,“神的新娘不管在大昭、承江和圣溪这三国中的哪一个,都不会被人拒绝,谁又能想得到呢?而且这件事里说不定还有内情,只是他们都没有告诉你而已。”
“嗯。”
永乐长长叹了一口气。
从逃婚那日到如今,扳起指头一算连三个月都没有,她却觉得漫长得似乎过去了半辈子,历尽波折,精疲力尽。
“眉山,我知道你担心我连累你们。”永乐轻声说道:“最多再三日,如果我等不到他,我就走。”
眉山心里松了一口气,眉头却还是皱了起来,有些问题明明不该问,还是问出口了:“他怎么了?”
“凶多吉少。”
“那……方才马车中的人又是怎么回事?看那马车,应该是个权贵。你好像一直在等他,可为什么又不去见呢?”眉山回想了一下,“难道,是因为我的某句话让你想起什么了?”
永乐又是一叹,点了点头。
那日在死亡之原分别的时候,江绝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他说“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可以来找我”。后来一直没有找他,一是因为一直处于被追杀之中,身不由己。二个是,他只是个纨绔公子哥,又能帮助她什么?在云上酒楼再遇时,知道了这个纨绔公子哥原来是纨绔太子爷,这才动了一些心思。
“我陪你来三思桥……你好奇,问我毒美人是怎么回事……”眉山锁着眉头回想着,恍然明白了过来,惊诧道:“我知道了!刚刚马车中的是皇太子。”
永乐没想到眉山这么快就猜到了,点头说:“是他。”
尹俊竹,承江国的左丞相,却偏偏喜欢被称为先生。因为心狠手辣、运筹帷幄而闻名天下,又因为相貌极美,背地里被人称作毒美人。
他出生自一个权势滔天的大家族中,却是一个身为低微的庶子。不过如今这个家族已经不复存在了,被他亲手一个一个送去见阎王了。
传言他父亲和兄弟姐妹被处刑的那一日,还是他主动请缨去监刑,为此崇帝还夸奖他大义灭亲。可当初有看到过那一幕的人,私底下都咒骂他太狠毒了,时至今日都还觉得胆寒。
他们都是被凌迟致死的。从兄弟姐妹们开始,一刀一刀割下他们的皮肉,到最后整个人都快成为光秃秃的骨架了,浑身血淋淋的,还没断气。尹老大人眼睁睁看着这些,双眼血红,每当要昏死过去还有人给他输送内力。等他的儿女们一个个割够一千刀,最后一个就轮到他了。
这场刑法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那场面惨烈至极,围观的百姓都不敢多看,渐渐走得只剩下寥寥数人。同坐的官员们早就面无人色,却又不敢离开。
尹俊竹从头看到尾,面无表情,喝着茶聊着天,像是坐在戏园子里闲适地欣赏戏曲。
末了,还露出了一个笑来。
从那天开始,尹俊竹心狠手辣的名声就传开了,直教人闻之色变。
“我有注意过,方才那辆马车上没有夹竹桃的印记,所以不是尹先生。他是个孤臣,朝野中能和他扯上关系的,就只有崇帝和皇太子。”眉山的声音将她从思绪里拽了回来,句句分析在理,“崇帝不大可能,所以我猜马车里是皇太子。”
“眉山,你真聪明了,完全像个断案高手。”永乐再一次感慨,却没有说破因果,“不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是皇太子的。”
毒美人就是尹先生,她知道这一点就够了。之前在城门口与押送柔姬的马车相遇,她仗着耳力听到了一些零碎的对话,官兵就有提到过“尹先生”,还说他是一个惜才之人。而柔姬就在见到尹先生之后,立刻就被释放了,还带着人来找她和东阳的麻烦。
要怪就怪她太笨了,在云上楼见到柔姬之后居然还没想到那里去,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而恰恰是在尹俊竹与她在流水竹林中相遇后的那一晚,她就被柔姬杀上了门来。
也不知道那些层出不穷的追杀中,又有多少江绝的影子在背后。
永乐的心里相当沮丧失落,江绝曾说过他见过的宝贝多了,看不上灵器。却原来也不过如此。死亡之原他挡在她身前的那一刻,她就把他当做了朋友呢。
……
翌日,清晨。
长安城里比往日里更加喧闹,街头巷尾,茶肆酒楼,皆在对昨日白色巨鸟的事情议论纷纷。
一个酒摊之上,男人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感慨说道:“哎哟,昨天可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就要把小命交代了呢!”
“还好通缉队很快就来了,那白色怪物太可怕了。”
“皇太子当时就在云上酒楼,还派出了他的修仙者护卫队呢!”
一人原本独自坐在一边喝酒,一听这个顿时就冷笑了一声,放下了酒杯子,说道:“也许那白色巨鸟根本就是冲皇太子去的呢?”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静了一静。
“莫要信口雌黄,你有什么证据吗?”
“还需要什么证据?只能说你消息不够灵通,大家基本上都知道了。”那人说道,“长安周围的地方,这一个月以来已经遭遇三出白色巨鸟袭击了,比如青云城和山家村。”
“那又能证明什么?”
“难道你忘了,皇太子从死亡之原回长安,这两个地方都是必经之地。而昨天,白色巨鸟又来了,好巧不巧的,又围着云上楼转悠。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可是……”
一个人路过这里,恰好就听到这番话,也是点头说道:“这个大家都知道了,也许是上天看不过眼皇太子的荒唐,所以才降下责罚了呢?”
“你想想,已经三年没有魔兽肆虐了,为什么皇太子一回来这种事就接连不断?”
“说的也是啊!”
“皇太子也真是荒唐得过分了,”那人压低了声,冷哼道:“说是去视察民情,一走就是两年。可没见过哪个地方传出他的消息……指不定只是游山玩水呢。”
男人恨恨地一拍桌子:“皇太子要是不回来,一切都顺顺利利的,哪来这么多糟心的事情呢?”
“是啊,为什么要回来?”
“是啊。”
“……”
此言一出,四周皆是附和。
很快,这个“白色巨鸟是冲着皇太子而来”的这些消息,在短短时间之内传遍了整个长安。
……
金銮殿,一片寂静。
大臣们皆是垂着眉眼,大气不敢出。
崇帝坐在最高处的龙椅之上,冕冠上垂落的冕旒遮挡住了他的面容,陷入了阴影之中,叫人看不真切。只是那纯金打造的扶手几乎被捏变形,任谁都知道崇帝出正处于震怒之中,那浑身散发着强烈的杀意,压迫得人背脊都忍不住往下弯。
钦天监跪在地上,上身和头都贴在了地面上,浑身瑟瑟发抖。他的身侧不远处,是一张散乱的奏折,刚被崇帝怒摔了下来。
钦天监声音都颤了起来,一咬牙还是说道:“陛下……这……这都是上天的旨意啊!”
右丞相冷靖闻站在首位,垂在身侧的右手之中正数着一串小叶紫檀的念珠,不疾不徐,似乎这殿内的压抑与他并不相关。又数完了一圈,他斜着眼睛往旁边所站的白发男子瞥了一眼。
冷靖闻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说道:“尹大人倒是淡定。”
尹俊竹半敛着眼睑,神色淡然,不为之所动。
高台上,崇帝拿起了桌案纸上的奏折,翻开念了念:“白色巨鸟横行,长安遍传此乃皇太子所故……”
他一扬手,将那奏折狠狠扔了出去,纸张在空中翻滚猎猎作响,每一声都让人胆战心惊。
崇帝又拿起了新的一个,接着念道:“皇太子不务正业,花天酒地,惹得天怒,难当大任……”
“……恐民心涣散,难以对百姓有所交代……”
崇帝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念奏折,又一个个扔了下去,。
“哈哈哈。”崇帝轻蔑地大笑了三声,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了身来指着底下的一干大臣:“你们一个个都觉得那是天意?”
底下鸦雀无声。
钦天监还欲开口,崇帝冷冷地朝他看去,那目光冰冷得如出鞘利刃,厉声喝道:“你给我闭嘴!”
“愚不可及!几只魔界跑出来的魔兽而已,一个一个说成是天意!”崇帝的声音里蕴含着浓厚的怒意,随时可能爆裂开来。“天意天意天意!是不是有什么事皆由上天裁决你们才满意?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陛下息怒!”
“臣等不敢有此大逆不道之意……”
“陛下息怒!”
金銮殿中黑压压跪了一大片。
“什么息怒?以后你们有什么事就去向上天求旨吧!让上天给你们指示!不用来问朕了!”崇帝冷笑道,拂袖而去:“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