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手中的刀残留着怪物的血液,怪物的躯体还在地上颤动。
她甩掉刀上的青色血液,眼神依旧警惕,似乎在洞察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小心!”
不知为什么,尽管风声大得足以掩盖所有声音,陆玲的声音却能够很清晰地传过来。
脚下的地面晃动,怪物猛然从地下冲出。它手上的镰爪已经张开,就如同一把剪刀,下一刻就要剪开桐叶的喉咙。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退后一步,躲开了怪物的爪子,但是怪物却一步抢到了自己身前,慌乱中他被地上的石头绊倒,摔倒在地上。
他感到四肢有些麻木冰冷,这个瞬间,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桐叶——”
当然他还是能够听到少女的声音。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吧?
桐叶有些绝望地想到,但是很快,他感到了有些什么。
——
桐叶正坐在小路的长椅上,他记得当时自己的心里涌上一种很特殊的感觉。
一种熟悉而想不起来的感觉。
在这个刹那,他的意识仿佛陷入了短暂地停顿当中。
他记得那时候看到了一片还算广袤的草地,上面种着花,此时已被火焰吞没,从还未燃尽的花中可以看出那是三色堇的花,不过很快,那些花连同杂草一起变为了空洞的焦黑色,。
灼红色的火舌在四周窜动。
飘动的火星如同风中四散的蒲公英的种子。
——
他从停顿中回过神的时候,感到了一种熟悉感,这种感觉来自四周的火焰,或是说那些赤红色炎术力。他仿佛可以看到火焰在跳动,如同自己的血液与心脏,所有的一切仿佛可以供他肆意驱使。
时间只是过去了刹那,眼前依旧是张牙舞爪的妖魔。
他感受到怪物身体中的温度,下意识地抬起手,这就像是本能一样,他甚至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加地自然。
那些刚刚见过的红色光点,被少女称为炎术力的东西,开始转化为熊熊的火焰,在妖魔的身体里开始燃烧,随着他的意志,刹那间壮大起来,从内而外,突破怪物的身体。
怪物的身体四分五裂,红莲色的火焰包裹着碎裂的肉块,如同地狱里放出来的恶犬,不断啮咬吞噬着碎裂的躯体。
——
桐叶想到这里,隐隐觉得,自己以前应该时常和火焰打交道,毕竟那种熟悉感实在太过真切,仿佛是烙印在灵魂中一般。
——
时隔半月没有再思考的那个问题,在那一刻重新浮上心头。
这个问题本身也是他最大的秘密
9月中旬,医院冰冷的空气,干净的病房,茫然与惶恐的感觉。
失忆带来的各种各样的烦恼中,最在意并且最关注的——
我到底是谁?
各种思绪席卷而来,伴随着惊慌以及使用了火焰后那抽空身体般的疲惫感,桐叶昏了过去。
*
黑漆漆的丛林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那是一个中年人,捂着自己的胸口,可是胸口的剧痛感却让他难以遏制地惨叫起来。他咳嗽着,每咳一口就吐出一大口血,或是血液倒灌入气管中加剧了咳嗽。
“又是寄生种吗……”
陆玲如一只猫,从黑夜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走出来,她手中拿着刀,上面冒着森森的寒气。
眼前的中年人看到少女后顿时露出了求救的眼神,他张开嘴想说救救我,可是每次说出一个救他的气管就开始漏气,这使他的声音又哑又轻。他很快发现,少女并没有做任何举动,只是冷眼看着他,甚至眼中都不曾露出一丝悲悯。
他脸上的神情再次化作绝望与恐惧。
“救……救……”
少女的眼神依旧冰冷,她看着因为如同蠕虫般扭曲的中年,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刀。
“太迟了。”
这是她的自语,也是对中年说的话。一只爪子突然破开中年的胸膛,紧接着他的胸腔被撕扯开来,里面是新鲜但被捣碎的内脏,还有一颗怪物的头颅。
怪物的头颅呈现椭圆形,前端是尖尖的喙,乌黑的眼睛生在头的两侧。
下一刻,一把刀向下斩断了他的脑袋。头颅落地的时候还保持着顽强的生命力,在地上扑腾挣扎,像极了搁浅在岸的鱼。
少女的刀向下一扎,就将那颗银色的头颅钉在地上。
“第三只……”
她甩干净刀上的液体,打了个电话给桔莉。
“北环路的森林又发现一只寄生种。”
“北环路的森林?车站对面?”
“快来吧。记得处理宿主的尸体。”
“宿主还没被吃掉吗?”
“嗯,死相有点惨——不过让验尸官缝一缝胸口或许能够将就一下。”
“说得像个裁缝铺似的。”
“无所谓啦。”
少女挂断电话,走到那具被开膛的中年男人尸体前,蹲下身,为死者合上翻白的眼睛,然后脱下外套盖在死者身上。
她拄刀坐在死者身旁,直到半个小时后,森林外面响起警车的警笛声。
桔莉用手电照了一下尸体,走过去微微掀开盖在尸体上的衣服,然后很平静地将衣服重新盖回去,几个较年轻的男性警员却已脸色发白。一些身着特殊服装的人从车上取下担架的部件,快速组装好后,将尸体抬上担架。
“尸检部的各位辛苦了,但是,希望明天早上可以看到报告。”
除了陆玲和桔莉外,所有人都先乘坐警车回去了。
“边走边说?”
待其他人走远后,桔莉提议道。
“好。”
她们沿着树林中的路缓缓走,走到树林的入口时,桔莉终于忍不住摇了摇头。
“你身上的味道也太难闻了。”
听到桔莉的抱怨陆玲愣了一秒,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先去我家吧。”
“算了,不麻烦了……”
“我家有浴缸,可以好好地泡个澡。”
陆玲听到这个,顿时有些心动了。
“我不嫌弃你脏。”
桔莉笑起来,陆玲点点头。此时,她们已经从小路转到了大马路上。
“今天怎么样?”
“寄生种。”
“数量?”
“三只。”
随着工作时间的增长,她们的对话已经越来越简练,有时候只需要说一个名词就可以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
而说到“三只”时,桔莉陷入了沉默中,因为今天一天内,至少又确定多了三个死亡人口。
“我怀疑这个镇里藏着‘那个’。”
陆玲忽然开口说道。
“那个?不会吧?”
“到目前为止,我已经杀了十几只寄生种了。”
桔莉陷入了沉默中,她一时想不到反驳的理由。事实上,她也渐渐意识到这件事有点不正常。她翻阅了这个镇之前的特殊资料记录,因为地处偏僻,小镇很少出现寄生种这样的妖魔,甚至连最普通的妖魔都很少出没。
“我觉得,或许还有别的可能。”
“当然不排除是人为排放,但是,这个数量怎么看都有些不正常,进入小镇的货车你也查过了,完全没有人将卵运进来。如果真有幕后的操纵者,那么极有可能是人和母体一起,那么这件事的性质可比前一种情况还要恶劣。仔细想想,在这种地方,单纯的妖魔事件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我还是希望只是人为投放;如果存在「母体」的话,没有人的因素还好说,如果有的话……那可真是无休无止地灾难。”
母体就是孕育妖魔卵的妖魔。
“是的,灾难。”
一小时后,陆玲从桔莉家的浴室里走出来,用一块鹅黄色的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吹风机在那边的柜子上。”
“不用。”
陆玲手上出现蓝色的光芒,那些光化作风吹过头发,很快就把头发变回最干燥的状态。她撤下一段随身携带的纱布,将自己的头发高高地扎起来。
“不洗吗?”
她一边梳理自己的头发,一边问桔莉。
“还不困,打算睡前洗澡。”
“哦。”
陆玲身上穿着一件桔莉借她的青蛙睡衣,虽然她心里不是太愿意穿别人的衣服,更何况是这样的睡衣;但是她自己的衣服早已沾满了怪物的体液,再怎么说自己都已经洗完澡,肯定不能再穿了。她环顾四周,显然是在找自己的刀。
她发现刀被搁在了茶几上,走过去携在手上,往玄关处走。知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桔莉才发现原来少女是打算回去,连忙喊住她。
“就这么走了?”
“嗯。”
陆玲已经蹲下身开始穿鞋。
“我猜你大概一天没吃东西了吧?我下了意面,要是不来吃的话,我一个人可吃不完。”
不得不说,桔莉很明白陆玲的想法,她知道以陆玲的习惯,现在肯定会饿肚子,再者毕竟一天的猎魔对体能的消耗很大,就算是吃过了晚饭也可能会感到有些饿。同时,陆玲是一个很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所以桔莉巧妙地利用了陆玲的这个性格特点,用话里的其他意思挤兑少女。
——你要是不来吃我多煮的意面,我一个人可吃不了。
陆玲愣了愣,果然脱下鞋子,走回来。
桔莉走到厨房将面捞出来,打开柜子拿出番茄酱的时候愣了愣。
“什么酱?”
“蘑菇的吧。”
她端着碟子出来,放到少女身前。少女拿起叉子吹了几下就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烫。”
桔莉又猜到陆玲打算快速把这盘意面解决掉,不过令她又好气又好笑的是,陆玲竟然用风把热乎乎的意面直接吹凉。
“好吃吗?”
“还行。”
她们沉默了几分钟,很快电视节目到了广告时间,广告推荐的是一部新型号的手机,在这个时间段播出,显然应该是这个电视节目的赞助品牌。
“你今天还是没有联系桐叶吗?”
“没有。”
“还在想那件事?”
陆玲沉默了一秒,将叉子放在碟子中。
“我吃饱了。”
“哎哎,还有一半没吃呢!”
桔莉没想到这句话会起到那么大反应。陆玲这次可要果断的多,她已经换好鞋,起身直接打开门,走到外面才说了声抱歉。桔莉跟过来时,她已经站在了电梯口。
“你就穿这身衣服回家?不如吃好饭换一身衣服。”
这次陆玲不为所动,哪怕这身衣服让她感到有些羞耻。
“到家后吱一声!”
桔莉叹了口气,放弃了将少女劝回来的念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