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尚天恩身子前倾,双臂紧紧把尚佳环抱在自己怀中,脸上泪水纵横:“阿佳,我朝早有先例,大战前独生子可离开战场回家奉养父母!我可以上书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
尚佳低下头,背脊挺直,脸虚虚贴在父亲锦袍的衣襟上,声音低沉:“父亲,是我自己向陛下请求的。”
尚天恩:“……”
道理他都懂,可是他大半辈子只落了这么一个独生儿子,这个儿子是他的命,是他此生的指望,是他活下去的动力……他如何舍得让儿子上那刀枪不长眼的战场?
尚佳默默等待着时机,估计父亲的心已经软得一塌糊涂了,便缓慢而坚决地推开了父亲,转身大踏步离开了。
走着走着,尚佳觉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难受,眼前视线也有些模糊,便仰首吸了一口湿冷的寒气,继续向外院走去。
他一向讨厌父亲这样黏黏糊糊的个性,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居然也受到了传染,变得有些婆婆妈妈了。
尚天恩泪眼朦胧看着儿子颀长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一颗大大的泪珠再次滴落下来。
回到外院书房,尚佳面无表情取下头上的皂纱折上巾,递给了在一边侍立的景秀。
他走到衣架边,单手解下腰间的金革带,挂在了上面。
景秀见状,上前接过尚佳脱去的盘领窄袖袍,轻轻挂在了衣架上。
此时尚佳身上只穿着一套白绫中衣长裤,脚上则是刚换上的皂靴。
他接过景秀递过来的玄色腰带,束在了腰间。
做了些准备动作后,尚佳眼睛微眯盯着悬在前方的沙袋,突然后退了一步,然后飞身而起,抬腿闪电般踢向沙袋。
硕大无比的沙袋被他踢得飞了起来。
没过多久,尚佳露在外面的锁骨处便布满了细碎的晶莹汗粒。
他用一个回旋踢,踢飞了沙袋,结束了今天的练习。
洗罢澡出来,尚佳一边穿上外袍,一边问景秀:“梧桐巷李家近来如何?”为了保护李栀栀,他曾吩咐景秀安排了守备府的亲兵化装成路人在李家四周守着,一旦有事一定回报。
景秀想了想,细声细气道:“禀大人,李姑娘家门户很严,李姑娘平时关门闭户,只与西邻顾家来往。”
尚佳垂下眼帘,突然想起了李栀栀后院的那些花卉草木,便吩咐道:“你去传我的话,让玉明去准备回京的船。”李栀栀好像很喜欢那些花花草草,那就用船全运往京城好了。
景秀一愣,察言观色了一番,见尚佳神情平静,便试探着问道:“大人,您不是预备走陆路么?”
尚佳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李姑娘走水路。”
他和李栀栀尚未成亲,若是一路行走,万一被有心之人得知,用来讥讽李栀栀,李栀栀年纪小脸皮嫩,那就不妙了。
尚佳想起上次李栀栀流泪的情形,头皮还有些发麻——他宁愿李栀栀撒泼大闹呢,那还好治一些;李栀栀一流眼泪,他便举起白旗屁滚尿流投降了。
景秀牙疼般吸了口凉气——大人真是不体贴人啊——他想了想李栀栀,再想了想自己已不在世的妹妹,以己度人一番之后,鼓起勇气道:“大人,属下以为……”
尚佳原本正抬起大长腿放在椅子上,把裤腿掖进皂靴之中,见景秀吞吞吐吐的不甚干脆,有些不耐烦,蹙眉看了他一眼。
景秀被这一眼看得一凛,当即道:“禀大人,李姑娘今年才十三岁。”
然后便闭嘴不言了。
尚佳动作暂时停顿,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幽深眼波。
李栀栀今年才十三岁,还是个小姑娘,生得又单薄纤弱,乍一离开宛州怕已足够难过了,倘若再一个人乘船去东京,当然更是伤感孤独……
这样思索一番之后,他心里的那一处恻隐之心也被激发了出来,默默地在心中进行着新计划——他原本是打算让李栀栀和她那些花花草草一起乘船沿运河去东京,而他亲自押着他爹回京的!
片刻之后,尚佳道:“船还是准备吧,其它的以后再说。”
景秀答了声“是”,自去安排此事。
眼看着距离除夕一天天近了,李栀栀知道快要随尚佳离开宛州出发去京城了,心事也愈发的重了。
她最忧心的是她那些花卉盆景,虽然尚佳说了会派人来看守门户,自然能够照料这些花花草草,可是李栀栀清楚得很,这世界上多的是花草杀手——他们也知道浇水,待花草也很好,可是那些花卉草木落到这些人手中,总是逃不开必死的命运。
李栀栀真心舍不得这些自己精心培育的花卉草木。
她很理智,知道自己并没有能力把这些花卉草木运到京城,只能放弃,可是感情上总是控制不了的难过。
另外李栀栀也在担忧进京之后的花销问题。
尚府虽然世代清贵,可是仆役想必也都有一双富贵眼,家常该给的赏银总是少不了的,她费劲心思攒的那点银子,在尚府估计撑不了多久……
小樱见李栀栀单手支颐靠着小炕桌坐着,似有心事,便不打扰她,自己去灶屋煮了一壶杏仁茶,给李栀栀倒了一盏,浓浓点了花生碎、核桃碎和杏仁粒,这才送了过来——姑娘最馋嘴了,只要有好吃好喝的,她的心情就好得出奇!
李栀栀虽然心事重重,可是在闻到杏仁茶特有香味的那一瞬间,心情顿时变得好了起来,眉开眼笑道:“是杏仁茶吗?放冰糖没有?花生碎、核桃碎和杏仁粒要多放一些!”
小樱笑盈盈道:“我的姑娘,放心吧,都放了!”
李栀栀暂时抛开心事,拿了一个小小的银汤匙,趴在小炕桌上吃着杏仁茶。
小樱坐在对面悄悄打量她,最后在心里感叹道:我家姑娘真好看啊,小小的雪白鹅蛋脸,而那眉眼鼻梁嘴唇,怎么像浓墨重彩画上去的一般,太好看了!
她单是看着美人已经很开心了,便开口问李栀栀:“姑娘,您是不是在愁什么?”
李栀栀把最后一勺杏仁茶吃了,用帕子拭了拭唇角,这才道:“我担心进京后,咱们手里的银子不够用。”
小樱眼睛瞪圆了:“咱们已经很富有了啊,都能买十个我了!”对她来说,自家姑娘是无所不能的,几个月就攒了三四十两银子,都能买十个她了!实在是太太太厉害了!
李栀栀见小樱拿她自己做衡量有没有钱的标准,不禁笑了:“哪有你这么算的!”
她顿了顿,耐心解释道:“到了尚府,自然得给下面侍候的人赏银的……”
小樱终于明白了过来,也跟着李栀栀发起愁来。
遇到问题,李栀栀从来不肯躲避退缩,而是尽力想着如何如何解决问题。
此时她便思索着如果解决眼前这个问题——家里的房子是绝对不能卖的,房子是她的根基她的命,连宋彩莲都没能成功拿走。
再说了,将来万一她与尚佳一拍两散,宛州还有一个房子让她安身呢!
想到了最后,李栀栀有了一个小小的主意,虽然不能解决问题,倒也能应付一二。
她吩咐小樱:“小樱,我的那些旧衣裙就被褥,你去挑选一下吧,你能穿能用的都给你,其余都去当铺当了!”
这段时间尚佳命人往她家送了不少绫罗绸缎,她和小樱除了做了几套内外衣物,也缝制了几床崭新被褥,以前那些旧的被褥就没用了。
另外尚佳命人给她在兰雅衣舍订下了春夏秋冬四季共十六套衣物,怕是担忧她进京之后过于寒素惹人耻笑,既然如此,她先前的大部分旧衣物怕是不用带去京城了。
小樱身材又比她高壮得多,她的大部分衣裙小樱都穿不上,这些旧衣又不能在京城穿,白放在那里也只是占地方而已。
不如先当几粒碎银子使用。
小樱也明白了过来,笑逐颜开一拍手:“姑娘,这倒是个好办法!”
计议已定,李栀栀便和小樱一起楼上楼下收拾起来,不多时便整理出四个大包袱出来,虽然都是些旧棉衣、旧被褥、旧衣裙,却也能卖些碎银子了。
此时已是午后,天气晴朗,日头难得有些暖意,照在人身上很是舒服。
因当铺就在巷口的王府大街,李栀栀便和小樱一人拿了两个大包袱出了门。
一个倚在街边发呆的闲汉见状,和同伴嘀咕了一声,然后他俩一人远远跟了上去,一人跑回守备府报告去了。
他们都是尚佳的亲兵,被景秀安排在梧桐巷保护自家大人的未婚妻李姑娘,因此都格外尽心。
姜大户的伤处经过青山老道妙手回春的外敷内养,表面上看已经不碍事了,可是姜大户知道,他那一套物件已经成了摆设,除了撒尿,再也没了别的用途,白白花了五百两银子延请青山道长。
可是这些话他没法和别人说,尤其是他那些妻妾,因此每日也不去内院光顾小妾通房,只是呆在外院书房中阴沉着脸发呆,谁也不理。
作为姜大户最宠爱的第四房妾室,宋彩莲自认为与众不同,这日便打扮得妖妖娆娆带着贴身丫鬟胭脂去外院书房勾搭姜大户。
去见姜大户,总得找个能说出口的由头吧?宋彩莲眼睛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想出了一个让姜大户对李栀栀死心的法子。
宋彩莲这几日一直在想李栀栀进姜府的事。
李栀栀那丫头性子太烈,心眼太多,若是真进了姜府,怕是先把她给活吞了。
为了自己的安全,她一定不能让李栀栀进府。
一见姜大户,宋彩莲不顾他那阴沉的脸,上前娇滴滴施了个礼,施礼罢便笑着道:“老爷,我给你说个新鲜事!”
姜大户没有吭声。
宋彩莲自顾自上前,挨挤着姜大户坐了下来,开口道:“那杀千刀的李大,生前曾告诉我,说李栀栀和京城尚老爷的儿子订了娃娃亲,还说他那未来亲家已经做到了翰林学士,很有些权势,我原先还不相信呢!”
姜大户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藏在衣袖中的双手揪住了身下的锦褥,垂下眼帘继续听宋彩莲讲述。
宋彩莲犹自未觉,笑嘻嘻道:“如今我才知道,原来那死鬼没有骗我,我听人说如今咱们宛州的守备尚大人,正是李栀栀那死丫头的未婚夫,如今官媒都上门了,也认亲了,看来李栀栀那死丫头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姜大户声音压抑之极:“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李栀栀有这一门贵亲?”
宋彩莲也不是笨人,已经发现了异常,脸都白了,悄悄觑着姜大户的眼色,试着往旁边退:“……老爷,我……我……”
姜大户心中恨极,把责任全推到了宋彩莲身上,认为是宋彩莲给自己挖了个坑让自己往里面跳,害得他被尚佳踩断了子孙根——他至今还没有儿子继承家业呢!
他冲上去揪住宋彩莲的发髻,朝着宋彩莲那粉妆玉琢的脸蛋用尽全力扇了过去。
姜太太正带着姜大姑娘在库房内看视姜大姑娘的嫁妆。
待正月十五元宵节过罢,姜大姑娘便要进京成亲了,嫁妆是早就齐备的了,姜太太不放心,非要带着女儿再过来查看一遍。
瞧身边没有外人,姜太太交代女儿道:“姑爷的嫡母郑夫人正是当今陛下的亲姐姐,你嫁过去后要小心侍候,千万不要违逆郑夫人。”
姜大姑娘有些害羞,答了声“是”。
见女儿含羞带怯的模样,姜太太心中焦虑极了。
姜大户把太师府看成天上仙阁,她却把太师府看成龙潭虎穴——郑夫人背景如此强大,这个庶子媳妇是好当的?
母女俩正在说话,外面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太太,姑娘,救救四娘吧!老爷快要把她活活打死了!”
姜大姑娘看向姜太太:“母亲,是宋彩莲房里的胭脂。”
姜太太淡淡一笑:“打得好!”
自从宋彩莲进门,姜英就把宋彩莲当成了眼珠子,谁也动不了;这次既然姜英自己动手,那她们都站干岸看笑话好了!
胭脂在太太这里没有搬到救兵,只得又抹着眼泪跑了回去,冲进外书房死死抱住了姜英:“老爷,您饶了四娘吧!”
她也是被姜英收用过的,一向得姜英宠爱,姜英便没舍得继续施暴。
宋彩莲趁机跑了出去。
她带着另外那个小丫鬟小眉哭着跑回了自己院里。
宋彩莲洗了洗脸,对镜照了一番,发现自己脸被姜大户打肿了,头发也被姜大户薅掉了一撮,身上也被打得青一块红一块,真是遍体鳞伤,不由伤心得嚎啕大哭。
哭了半日,抹干眼泪之后,宋彩莲思来想去,觉得害自己挨打的罪魁祸首便是李栀栀,就预备带丫鬟直奔梧桐巷,痛打李栀栀一顿。
有些人总是欺软怕硬,在比自己强大的人那里受了委屈,便要在更弱小的人那里找补回来。
宋彩莲正是这样的人。
正在这时,胭脂也回来了,主仆俩一向情投意合臭味相投,一拍即和,当即换了衣服梳了头,摩拳擦掌出了姜府,预备去梧桐巷痛揍李栀栀。
姜太太听门房的女人回报了,也只是淡淡笑了笑:“随她去吧!”
既然宋彩莲一心作死,那她还能说什么?
今日天气晴好,郑晓难得有了兴致,坐了暖轿往知府衙门而去。
知府衙门诸人一见轻易不肯下凡的知府大人莅临,顿时轰动起来,排队等着面见知府郑大人。
在知府衙门呆了半日之后,郑晓简直是快要被这些人活活烦死了,他爱惜自己的性命,便命梁师爷代他见人,自己悄悄带着怀英和怀真乘着暖轿出了知府衙门。
自从来到宛州,郑晓便常居独山赤霞观,他在宛州城内处处陌生,唯一熟识之处便是青瓷斋,因此径直去了青瓷宅。
青瓷斋新送来一批莲花缸,因今日天气晴好,索性全摆在了店铺外面。
郑晓正立在冬日阳光中欣赏那些莲花缸,偶尔一抬眼,便看到有两个女孩子各提着两个大包袱走了过来。
包袱实在是太过于巨大了,把挎着包袱的人都遮住了大半。
郑晓无动于衷地想:现在的姑娘力气真大,人小小的,包袱还挺大。
他低下头继续欣赏青瓷斋的莲花缸。
可是他的大脑却自顾自工作着,回放着刚才那个画面——那个娇小袅娜的身影似乎有点熟悉……
郑晓下意识抬起头来,和无意看过来的李栀栀正好四目相对。
李栀栀:“……”好几天才出来一趟,还能碰上郑晓,这是什么缘分?活生生的孽缘啊!
她眨了眨眼睛,穿着薄底绣鞋的脚尖在地上轻轻点了点,眼睛不看小樱,却用小樱能够听清的声音道:“我数到三,我们就一起往前跑!”
小樱也看到了郑晓,她不知道自家姑娘为何害怕这位病美男,却很听话地答应了。
郑晓今日披了一件石青色披风,瞧着瘦伶伶的。
他凝视着李栀栀,想不通李栀栀拿着这么大的包袱出来做什么,搬家么?
李栀栀是那种大大的丹凤眼,因为眉睫浓秀,显得格外的浓墨重彩,她只不过是正常的一眨眼,可在郑晓看来,李栀栀却是眼波流转向他秋波暗送。
郑晓顿时愣住了,心道:李栀栀这小丫头还真不怕死,居然敢向我抛媚眼!这是小老鼠在挑逗猫么?
说时迟那时快,李栀栀低声数数:“一,二,三,跑!”
她胳膊挎着两个大包袱,迅疾如风冲了出去,瞬间便消失在郑晓视线之外了。
郑晓:“……”
片刻后,他吩咐怀真:“悄悄跟上那个丑丫鬟,看看她们做什么去了。”
怀真答应了一声,抬脚跟了上去。
李栀栀发挥她那草上飞绝技,一溜烟跑到了当铺门前,这才转身等小樱。
小樱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李栀栀等了好一阵子,她才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李栀栀伸手把小樱手里的两个大包袱也接了过来,一人提着四个包袱进了当铺。
一刻钟之后,李栀栀和小樱从当铺里走了出来。
小樱简直是佩服之极,对着李栀栀翘起了大拇指:“姑娘,还是您厉害!”这些旧物件当铺的朝奉给的价是三两银子,可是姑娘笑眯眯上前讲价,到了最后那朝奉居然答应给四两银子。
能够说服当铺朝奉加钱,这简直是空前的胜利!
小樱觉得自己就绝对做不到。
李栀栀被小樱夸得心里美滋滋的,眯着眼睛笑:“咱们这些东西若是摆摊去卖,绝对能卖五六两银子,当铺用四两银子收了,其实还有赚头。”
小樱趁机问道:“姑娘,你为何老是躲着那位挺好看的公子哥呢?”
李栀栀低下头,抬脚踢飞了一粒小石子。
她不想和小樱说太多,因为怕小樱担心。
想了又想,李栀栀这才解释道:“我总觉得他不安好心。”
小樱“扑哧”一声笑了:“就凭那那位公子哥的小体格?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走,他还能把您怎么样?”
李栀栀睨了她一眼,觉得小樱实在是太天真了,却没有过多解释。反正她过几日就要随着尚佳进京了,往后见不着郑晓,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主仆二人一边说,一边绕路往梧桐巷而去。
因为已经接到枢密院调令,军队即将开拔前往沧州,所以城外军营中从军官到士兵,都在紧锣密鼓地做着开拔准备。
尚佳正带着一群校尉在军营检查战备,景秀快步走了过去,附在他耳畔轻轻说了几句。
郑晓由怀英陪着,依旧在青瓷斋前面晒着太阳欣赏莲花缸。
怀真走了过去,行了个礼,低声禀报道:“公子,李姑娘到当铺当掉了她的衣服被褥,得了四两银子,现如今已经回了梧桐巷。”
郑晓闻言一愣:尚佳的未婚妻子,居然需要去当铺当掉衣服被褥么?
默然片刻后,郑晓道:“去梧桐巷那边看看吧!“
难得今日天气晴好,他正好散散步晒晒太阳。
走到梧桐巷的时候,李栀栀警觉地往后看了看,没有发现郑晓的踪迹,只有一个磨剪刀的小生意人推着小车慢悠悠走着,间或喊一声“磨剪刀啦”。
她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彻底放下心来,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小樱紧跟着李栀栀,两人心情都轻松之极。
眼看着快要到家了,一棵老杨树后突然闪出了两个女人,当先的那位戴着时样银扭心鬏髻,珠翠满头,额头上勒着银红销金箍,身上穿着银红对襟长袄,里面穿着白银条纱小袄和密合色纱挑线穿花凤缕金拖泥裙子,脚下是一双纱绿潞紬白绫高底鞋,身量苗条风骚微露,只是鼻青脸肿,脸上堆积的厚厚的胭脂水粉也遮挡不了,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线了,唇角也是肿的,正是李栀栀的前继母宋彩莲!
李栀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