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听说赵然出去了,少夫人的奶妈王妈妈忙走了进去。
见两个贴身大丫鬟正在服侍少夫人穿衣服,王妈妈忙也过去帮忙。
帮少夫人拢衣襟的时候,王妈妈眼尖,一眼看到了少夫人锁骨下有一抹红痕,而鼓鼓的抹胸上凸出的那两点似乎也有些肿胀……
她老脸微红,笑道:“姑娘,你老说姑爷待你冷淡,可是你看——”
王妈妈思索着如何措辞:“……姑爷多疼你啊!”
少夫人因为刚流过眼泪,雪白的眼皮微微泛红,一双水汪汪杏眼浮着一层泪光,丰盈的唇瞧着嫣红微肿……
她让丫鬟们都先退下,这才低声道:“奶娘,你不知……”
想到赵然夜间的粗暴,她眼泪又流了出来:“赵然他……他还是嫌……嫌我是陛下逼他娶的……我不是他心上的人,对我粗……粗暴得很……”
少夫人天生声音低哑软糯,格外的撩人心弦,一段眼泪汪汪控诉丈夫的话,却被她说得令王妈妈心里都痒痒的。
王妈妈越听越想笑,心道:姑娘老这样说话,若是姑爷听到了,又要对她粗暴了……
她强忍着笑安慰少夫人:“姑娘,人家江大姑娘早嫁人了,和夫婿和和美美的,上次还带着一对龙凤胎来见夫人。我悄悄看了,江大姑娘和夫婿朱大人连走路都手拉手呢,怎么会还在意咱们姑爷?”
“再说了,京城中那些天潢贵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眠花宿柳?可是咱们姑爷呢,从成亲到现在五六年了,除了您,哪里有过别的女人?陛下多少次要塞女人给他,他不都没要?”
说到了最后,王妈妈做了总结陈词:“姑娘您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少夫人咬着被赵然咬的火辣辣的丰唇发呆——奶娘虽亲,可是她总不能把她和赵然的闺房秘事也抖搂给奶娘吧?因此只能自己心里暗自生气!
她决定从今天起,三天内绝对不和赵然说话,任凭他再撩拨再咬,就是不出声!
虽然没睡多久,可是赵然一身清爽心情颇好。
他起身后先吩咐小厮小五:“你去父亲书房院子,请韩先生陪着我去杏花胡同,为阿佳诊病。”
韩先生是他父亲赵青的清客,是大周仅次于青山道长的名医,平时轻易不肯出山,赵然预备亲自带着韩先生去看尚佳。
待小五去了,他这才进了浴间沐浴洗漱。
洗漱罢,赵然也不去看看妻子,欣欣然抬腿去了东厢房三个儿子的房间。
东厢房卧室内室摆着一个巨大的四面挡板黄花梨木拔步床,上面横七竖八躺着三个头发乌黑肌肤白嫩十分俊秀的男孩子,正是赵然的三个儿子。
一见这三个儿子,赵然被国家大事、政务琐事和勾心斗角填满的心顿时变得软绵绵的,他摆了摆手,示意照看小公子们的妈妈和丫鬟退下,自己俯身在三个儿子脸上各亲了五六下,又把儿子们柔软乌黑的长发都揉得乱七八糟,最后把他们的脸蛋都揉了又揉,眼见着儿子们都被他扰得胖胳膊肥腿乱踢腾彼此攻击,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去见正院见爹娘去了。
他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见完爹娘得带着韩先生去给阿佳诊病,然后回府继续见人——听说他回京,如今太师府的候见房内已经挤满了人——见完必须要见的人,他还得去见贺沥,然后带贺沥去找侄女。
至于其它安排,等忙完这些再说吧!
对了,晚上还要进行家宴,昨夜陛下也说要来!
陛下如今已经移情别恋,不疼他了,改疼他那三个胖儿子了!
听到太医过来了,李栀栀便带着如珠如玉去了屏风后,留下黄妈妈和小樱候着。
没过多久,谷雨便陪着从太医院请来的席太医进来了。
席太医是太医院的名医,常年在尚家行走,彼此都算熟悉。
李栀栀隔着屏风和席太医见了礼。
席太医听得屏风后声音娇嫩好听,又见此卧室淡雅舒适,似是女儿闺房,便猜测屏风后乃传说中尚佳的小童养媳。
望闻问切之后,席太医提笔写了药方,隔着屏风交代道:“尚将军乃是旅途劳累积劳成疾,更兼心火积郁,将养几日也就好了。”
李栀栀心中忧虑,忙问道:“可他一直不醒……”
席太医叹息了一声,道:“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能慢慢来了。”
李栀栀心急如焚问了半日,可惜席太医是个慢脾气,问到最后她也没问出什么来,只得吩咐黄妈妈封了银子,送了太医出去。
席太医离开之后,李栀栀吩咐小樱去外面廊下熬药,又让谷雨通知了景秀,让佳音去城外益阳侯府的别业通知尚夫人。
刚忙完这些,东院中尚佳另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厮春分赶了过来:“禀姑娘,赵大人派人来见公子,天和哥哥让我来禀报姑娘!”
李栀栀一愣:“赵大人?”
春分忙道:“便是枢密使赵大人!”
李栀栀闻言,当即整肃精神,认真想了想,这才道:“请交代天和,就说公子病倒,至今昏迷不醒,待他醒来,一定转达此事。”
春分答了声“是”,便要退下去。
李栀栀见他年纪小小的,看上去比谷雨还小,分明稚气犹存,便道:“你叫春分吧?你传过话后若是得空,就到绿竹轩来侍候吧!”
尚佳若是醒来,身边还是得有小厮照料,天和、佳音、景秀和玉明都过了十五岁,他们进来都不太方便,像谷雨和春分这样年纪小的,才不用避讳女眷。
春分清脆地答了声“是”,飞快地朝东跑了——绿竹轩原本有两个门,一个是通往尚佳东院的东南门,一个是与尚夫人正房内院相连的西门,自从李栀栀搬进绿竹轩,东南门都是锁着的,如今为了照顾尚佳方便,东南门也打开了,由黄妈妈派了两个婆子守着。
把这些事情安排妥当之后,李栀栀带着如珠和黄妈妈留在房里看着尚佳。
眼睁睁看着尚佳继续昏睡不醒,嘴唇依旧烧得发白,李栀栀不愿坐着等待,便起身倒了一盏温开水,继续用小银匙一点点地从嘴角喂给尚佳喝。
尚佳一直在昏睡,李栀栀怕喂得太急他呛住了,只能缓缓地喂。
喂了半盏水之后,李栀栀放下茶盏,坐在床边探身凝视着尚佳。
尚佳闭目昏睡,眉目浓秀,睫毛纤长,鼻梁挺直,依旧是往日清俊模样,只是润泽的嘴唇变得干裂起皮,肌肤也变得苍白。
李栀栀越看心里越难受,一滴眼泪“啪”地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了尚佳薄薄的眼皮上。
尚佳一直在做梦。
一个梦连着一个梦,快若闪电,令他目不暇接。
在这些梦的间隙,他觉得冷,冷得发抖,知道李栀栀在喂他喝水,知道李栀栀在安排一切,可是他的喉咙肿痛根本发不出声音,他用尽力气也睁不开眼睛。
李栀栀的那滴泪水落到了他的眼皮上,凉凉的……
尚佳知道李栀栀是在哭,他用尽全力,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滴泪水滑进了尚佳眼中,他眨了眨眼睛,眼神迷茫地看着李栀栀,心道:栀栀即使在流泪,也是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子……
又道:就是还太小了……
太柔弱了……
李栀栀拿了丝帕,正要去拭尚佳眼皮上那滴眼泪,却发现不知何时尚佳睁开了眼睛,正在看着自己,右眼睫毛湿漉漉的……
愣了片刻之后,李栀栀才明白那是自己的眼泪,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刚要害羞,却又明白了过来——尚佳醒了!
她眼中含着泪笑了:“阿佳哥哥醒了!”
黄妈妈闻言,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忙上前来看。
尚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李栀栀鼻子发酸,眼睛也很是难受,抹去眼泪,吩咐黄妈妈:“妈妈,您去看看药熬好没有吧!”
待黄妈妈出去了,李栀栀的手悄悄伸到锦被中,轻轻握了握尚佳依旧滚烫的手,低声道:“阿佳哥哥,你可得快点好起来,等你身体恢复了,我就告诉你昨晚我为何跑出来!”
因为怕那件事对自己闺誉有碍,她本来预备把那件事永远隐藏起来,谁都不说的。
尚佳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听到了李栀栀的话,他竭力调动手指头,轻轻动了动,做出了回应。
李栀栀察觉到他的回应,心中欢喜,回头窥伺了一番,见如珠正在背对着她倒水,便探身飞快地在尚佳唇上轻吻了一下,然后往后看了看,发现如珠还没转身呢!
尚佳闭着眼睛,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触觉,软软的、凉凉的、香香的……这是什么呢?
他没猜出是什么东西,便又昏睡了过去。
郑夫人出身皇族性格强硬,若是男的,怕也能成为一名政治家,可惜生不逢时,只能用来和同样强悍的丈夫斗智斗勇。
为了儿子,她运用她那女政治家的缜密头脑,放出了无数触角,在益阳侯府的别业安排了一张细密大网,等待着李栀栀自投罗网,然后让李栀栀从别业消失,从此没了李栀栀这个人,而她的阿晓则有了平生第一个女人。
谁知她那张大网已经张开,却始终没有等到猎物李栀栀。
郑夫人临乱不惊,拉了益阳侯府少夫人的母亲、自己的亲姐姐定国公夫人陪着亲家益阳侯夫人一起去迎尚夫人。
姐妹俩难得如此有礼,和煦地引着尚夫人去了起居室。
陛下的两位亲姐姐亲自迎接自己,而且如此亲切,饶是尚夫人,也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彼此坐定之后,众贵妇开始闲聊。
郑夫人终于把话题绕到了李栀栀身上,微笑着状似随意地问尚夫人:“咦?你们家那小媳妇儿怎么没来?”
听她提到栀栀,尚夫人眼中溢满笑意:“我既出门了,家中离不得人,便让她在家看家了!”
郑夫人:“……”
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脸上的笑也快僵硬了。
到了下午,别业内花团锦簇衣香鬓影,到处都是名品菊花,遍地都是高门仕女,一条华丽锦障隔开了别业南北,分了男女客人活动的场所。
尚夫人与郑夫人等贵妇应酬一会儿之后,便去见益阳侯府的老夫人了。
她正与益阳侯府老夫人聊天,听了佳音的传话,差点没晕过去,当下也不聊了,直接和老夫人告辞带着景秀等人离开了。
一路上尚夫人让车夫把马车赶得风驰电掣,恨不能插翅飞回府中。
马车还没停稳,尚夫人便跳下了车,一路疾走往绿竹轩而去。
尚夫人刚走进绿竹轩见到儿子,还没来及和栀栀说话,佳音便来回报,说枢密使赵大人亲自带了名医过来了。
李栀栀忙回避了,留下尚夫人招呼客人。
赵然亲自陪着韩先生去给尚佳诊病。
韩先生果真是一代名医,几针下去,尚佳很快就醒了过来。韩先生又拿了一把精致银刀,抹了些药物慢慢探入尚佳喉咙割了几刀,放了些血,这下尚佳也能发出声音了。
一个时辰后,赵然陪着韩先生出了绿竹轩。
出了绿竹轩,到了僻静之处,忍了半天的赵然便捶胸顿足哈哈大笑起来:“原来阿佳是睡得太少外加硬憋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赵然惊天动地的“哈哈哈哈”中,韩先生低头微笑,道:“尚将军只要按时喝我开的药清热开解,我再每日过来为他扎针,相信几日内便能彻底康复!”
赵然笑得脸都酸了:“哎哟,我的天啊,阿佳真是个大傻瓜啊!”
他捂住脸:“这下子,尚夫人的脸当场绿了!阿佳今年绝对要成亲了!哈哈哈哈……”
旁边赵然的众亲随和尚府陪客的天和等人:“……”
枢密使大人,您身份高贵,就算是再幸灾乐祸难以自抑,如今还没离了尚府呢,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啊!
您像不像个大哥哥该有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