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火光突起,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火舌一条条蔓延开来,直烧的树身霹雳作响。再加上山风一吹,四散而去,如毒蛇般缠上了帐篷,木架,一切可以焚烧的东西。
营地里人影憧憧,全部向河边涌去,一些人耐不住灼伤疼痛,一股脑跳进河去了。
跳进河里,他们才发现水中藏满了白莲教的毒藻,绝望浮上他们心头,顿时一阵惨叫高过一阵。
人群中一袭白衣最为显眼,正是白莲左护法华光。只见他环视一圈,虽然有很多弟子在尽力灭火,但火势已大,前方后方都是灰蒙蒙的,一时都辨不清火源。
华光跃身而起,落在岸边卵石上,凝目望去,河上隐隐有人,似乎有人从对岸过来了!
华光登时疑云大起,这个时候,过河而来恐怕八九不是好意,难道是明教乘机偷袭?想到这里,当下右手聚气,左手拈花,死死盯着前方浓雾。只要此人上岸,定要一击制服!
眼见那两道人影越来越近,只听“咻”的一声,那瓣白莲划破空间,搅动起一串暗流,直直飞向二人。
那小舟靠岸停下,林寻左脚刚一踏上岸,只听古童低声道:“小心!”
一道白影掠过脸颊,林寻只得连退三步,又回到了船上。
不待须臾,又是两道白影飞来。
古童单掌竖起,食指牵引,竟然在半空中抓住了一道白影。林寻定睛一看,却是一瓣白莲花,当下讶道:“这人还能御花伤人?”
古童点了点头,低声道:“这是白莲教的秘法,拈花杀人。”
林寻听成了“莲花杀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咂舌道:“这…莲…莲花也能杀人?那岸上的到底是人是妖?”
古童微微一笑,道:“是人,还是熟人。”
两人闲话之间,又是一道白影袭来。与先前不同的是,这道白影隐隐夹杂丝丝血色,一瞬间,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腥味,雾气都沾了些妖红,令人作呕。
古童面色凝重,将林寻往后一推,飞身上岸,直直迎上了那道白光!
此时雾气更重了,岸上并没有传来打斗的声音,林寻不禁纳闷道:“依古童的身手,怕是没有人能悄无声息的将他一击毙杀吧!”林寻正要上岸,忽觉得眼前一白,似是一道人影钻进了雾里。
林寻知道此人绝对不是古童,当下聚气凝神,时刻防备。
“破!”只听雾里一男声传来,却是有如天籁之音,随着声音入耳,一道纯白光影照面打来。
林寻早有防备,右手撑地,躲过那白光后直直地向前方踢去,正是发出白光的方向。
一脚踢去,雾气随之一散,前方却是空空如也。
“敌在暗我在明,先上去再说。”
林寻正要跳上岸去,忽然觉得后心一凉。这一下决计躲闪不及了,林寻正要回头硬吃这一招,又觉得岸上一股吸力,将自己硬拖了上去。
一上岸,那雾气便散了大半。
林寻回头一看,只见古童五指成鹰爪状,正是他这一记龙吸术救了自己。再去看那小舟船头,此时已断裂了一截。林寻暗自发呆:这一招若是打在自己身上,也不知道会不会断成两截!
终归是有惊无险,林寻回过神来,长呼一口气,道:“这人好厉害!”
古童笑了笑,道:“白莲教左护法,怎么能不厉害。”
那白衣人也跳上岸来,林寻才看清他模样。与古童一样也是白衣白裤,眉清目秀的,浑身上下除了头发,与古童一样白,白的可怕。
林寻右手凝气,时刻提防着白衣人突然下手。
华光捋了捋耳边的细发,白了二人一眼,道:“你怎么过来了?”
古童笑了笑,道:“我怕你被烧死了,所以过来瞧瞧。”
华光依旧面无表情,眼中似乎没有喜怒哀乐,反问道:“我会死吗?”
古童道:“你会死不死倒是没关系,不过你若是死了,我倒是想死了。”
林寻听得一头雾水,这两人一个是白莲教护法,一个是明教长老,难道不应该是对头吗?看他们样子,却好像是老相识了。
林寻低声问道:“你怎么认识他?”
话音刚落,华光便向他盯来,眼中俱是戾气,与先前仙童仙风却是大相径庭,寒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古童看出他眼中杀气,忙上前一步,笑道:“他是我的朋友。”
华光并不说话,别过脸去,只见那不远处火光越来越亮,将整个林子映得通红。但是那火似乎有些猫腻,好似烧不到外面来,始终围着那营地里肆虐。那火光中,随处可见白莲教的旗帜,那一朵朵白莲旗被烧得焦臭。
无数呼喊声响彻林中,一股股炙热气浪扑来,连同着回声久久不散。
古童看着那火苗四处蔓延,无数白莲教弟子被烧得哭爹喊娘,冷笑道:“呵,你这招也太毒了吧!”
林寻也不知道古童是幸灾乐祸还是真的感叹,只见华光依旧是一张冷若冰霜的俊脸,道:“若是不这样,师傅又怎么会出手呢?”
古童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嘿嘿,天下有谁能想到,道骨仙风的白莲左护法,嘿嘿,行事竟然比我还毒辣。”
华光道:“你我只是各取所需,这些废话还是省了好,收起你那装疯卖傻的一套吧!”
古童仍是嬉笑,道:“好好好,好一个各取所需。”
此时,华光别手立在一块鹅白卵石上,无论热浪如何滚滚而来,他依然衣袖飘然,毫不动容,宛如真仙。
林寻看得出神,林子一处突然跳出一个童子,白衣白裤,想来便是白莲教的弟子了。只见他背后着火,连声呼救:“护法大人,救我!救…救我啊!”
华光也不正眼看他,右手一挥,一朵小白莲顺势飞出。
而后那童子一声惨叫,林寻闻声望去,只见他颈上一抹血色,倒地抽搐着。那童子年龄决计不过十五六岁,林寻又怒又怕,盯着华光问道:“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华光并不理他,道:“古童,这就是你的朋友?与韩差的太多了。”
古童道:“嘿嘿,你错了。”
华光转过头来,似乎被“你错了”这三个字怔住了,道:“我错了?”
古童道:“你以后就会发现你错了。”
华光冷冷道:“以后?如果我现在就杀了他呢?”
林寻下意识退了两步,眼前一白,只见古童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两眼精光一闪,道:“你大可以试一试。”
华光双手合十,闭眼沉思片刻,过了许久才睁眼问道:“你到底是过来干什么的?为了给你们那些长老引路?还是为了和我争斗一番?”
古童道:“呵,我说过,只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华光冷哼一声,道:“你认为呢?”
古童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护法大人福大命大。”
华光并不生气,相反却是和声道:“你们快走吧,我也该去了。”
古童笑了笑,转身就走。
林寻跟在他后面,走到岸边,忍不住回看一眼,华光已经不见了踪影。
两人上了小舟原路返回,由于船头稍有损坏,方向不稳,速度也慢了不少。
船行到小半,尸体却是越来越多。想来是那些跳进河的人中了藻毒之后,这才醒悟过来,真正要害他们不是别人,而正是他们所敬畏的护法大人,他们拼了命的往对岸游去,还是没能逃离死亡的魔掌。
古童都不禁咂舌道:“这小子真毒。”
林寻知道他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冷声道:“哼,这些人的死,恐怕你也脱不了干系吧!”
古童望着林寻,就好似不曾见过他一般,迟迟才开口道:“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林寻冷冷道:“我也不知道你是真疯还是假疯,若是与你们的歹毒相比,我自然是蠢的不行。”他生平好胜,如今甘愿骂自己蠢,其实内心很是无奈。与这些人相比,他不仅是蠢,而且还心甘情愿的这样蠢下去。
古童摇了摇头,道:“我听你说这话,可见你便是真聪明了。”
林寻此时内心纠结,并不愿与他说话,情愿望着河中浮尸发呆。见那些童子年龄都不过十七八岁,与他一般大小,他心中便更加难受。
古童看出他心思来,当下嘿嘿一笑,点了点最近的两具浮尸,道:“你以为这些人都是好人吗?”当下指着一个面目朝下的浮尸,道:“这个人外号叫鬼花公子,杀人无数,他最是好认,他左眼脸下有一道长条疤,正是他当年杀人全家,一时大意被其中一小孩所伤。你若不信,大可以把他捞起来瞧瞧。”
林寻用长篙翻过那浮尸,睁大眼睛一瞧,猛地后退一步,险些跌下河去。
古童见状笑道:“嘿嘿,这水可沾不得,霉得很呢!”
林寻回过神来,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脸上有疤?”
古童道:“我不仅知道他的,还有右边的蓉城三少,献花童子,我都知道。”他下巴向左一扬,道:“还有左边的鱼花公子,嘿嘿,这人倒是死对地方了,鱼儿就该死在河里。”
林寻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心中信了多半,抿嘴道:“这些人都是高手,怎么会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古童笑了笑,道:“高手?再厉害的人岂能敌得过天意自然?都说刀剑无眼,嘿嘿…”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其实水火无情才是真理。不过这些人也并非死的不明不白,他们为我而死,为华光而死,为韩而死,死得其所,不错,不错。”说到后面,他忽的张口大笑起来。
林寻道:“为你而死?”
古童点了点头,道:“嗯,的确是为我而死。”他见林寻一脸困惑,徐徐道:“这天下高手不出四人,山中老人霍山,京城神剑陆炳,少林大慈悲僧,白莲一圣千珏。你说,白莲教这些人惨死于昆仑山下一把火,千珏会怎么样?”
“普天之下,能真正杀死霍山的人也只有这一人了。”
林寻恍然大悟,虽然不知道华光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帮助古童,但是这一切确确实实的发生了,整个山麓,目之所及都是横尸遍野,枯花烂草。林寻想到这里,当下怔在原处,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很迷茫,难道自己不希望霍山死吗?若是能让千珏杀死霍山,那么,这些人死的不值吗?
古童续道:“你还记得我有些日子没去找你了吗?嘿嘿,关内那两个白莲教弟子就是我那时候杀的,所以,华光也是我请来的。”
“一下子死了这么多弟子,华光肯定会推给明教,这样一来,千珏想不出手也难了吧!”
他越说越兴奋,林寻却是越听越头痛,当下实在听不下去了,小声问道:“你见了这些死人不害怕吗?”话一出口,他便觉得这问题实在是蠢到极点了。
果然,古童用极其古怪的目光打量着他,道:“害怕?他们成了死人,我为什么要害怕,就是他们还活着,他们都要怕我三分…若要死的是我,我倒是会害怕。”
林寻道:“这些人…”
古童“嘘”了一声,扶住他肩头,盯着前方迷雾,低声道:“记住,一会出手要狠,千万不要犹豫。”
林寻没听太清楚,问道:“你说什么?”话一出口,便觉得耳边冷风阵阵。
这个感觉,与先前一模一样,是隐匿在雾里的杀气。
今日,注定了在这片浓到化不开的迷雾里,会发生许多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