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解璇相识不久后的某一天,姜晟就听到慕容白书提起过一件事情,他说解璇在旅居国外的那段时间里,似乎是曾有过一位爱人的。
可除了这么一个非常笼统的概述之外,就连和解璇关系十分亲密的罗倾也无法在这件事上提供出更多的详细信息,因为解璇自始至终都没有向他们坦诚过自己的情史过往,那个男人也从未在她的生活甚至是回忆中出现过,连一张照片都没有,以至于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此人究竟姓甚名谁、年岁几许、长相如何,以及他身在何地、家住何方、现在是死是活。
这事情虽然看上去有些蹊跷,但既然解璇自己不愿意说,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敢去追问,若不是有着小萝莉解萌这枚爱情结晶的存在,估计谁都会以为解璇在这二十八年里,一直都是孓然一身、待字闺中。
是的,与解璇关系比较好的那几人都知道,如此一位气质多变、魅力四射的完美女神,平日里用三点一线的单调生活,生生的把自己过成了一位带发修行的尼姑——除了遇到过一些包括姜晟自己在内的、乱七八糟到入不了眼的追求者以外,谁都没法从解璇的身上找出任何与爱情相关的蛛丝马迹,仿佛她天生就与这一块重要的人生拼图完全绝缘一般。
想到这里,姜晟心底忽的又荡起了一阵的好奇,他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这么一位仅只比他大上三岁的女人,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将男人的一切手段把戏都拆穿看透?而又是什么样的过往,竟能让如此一位处在人生黄金年龄段的女人,将人生中最为甜蜜和美好的爱情,直白到近乎刻意的比喻成一场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的交易?
可绞尽脑汁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受过深重情伤的女人,才会把自己包裹得如此厚重,也唯有亲身经历和体会过那些往事,才会对爱情与婚姻的本质和核心冲突点了解的如此深刻和透彻。
姜晟以前也接触过一些有过类似经历的女人,在她们这类人中,有的可以成功抛下这些记忆,让它们成为过去而不再被提及;有的则会时刻沉浸在负面情绪中无法自拔,整日郁郁寡欢了无生趣;有的则会把故作坚强的表明自己已经忘记,而实际上却把这些记忆转化成一些极为醒目的印记,永远的烙入在自己的灵魂之中。
从目前的情况上看,解璇属于第三类的可能性要大上许多,因为烙在她身上的那些、无限偏向于男性化的性格和思维印记,在姜晟的眼中竟是如此的清晰和鲜明,即便她时刻都在用心的遮掩,可又总是会在不经意中露出端倪。
不过对于解璇所面临的生活环境而言,她这种性格和思维方式上的转变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她单单只凭借着一己之力,就同时撑起了一个不大但十分温馨的两口之家和一个庞大且复杂的商业集团,她也必须要像一个男人那样独立、勇敢和坚强起来,才能够让自己担负起如此沉重的负担。
而像她这样的女人,往往会变得比其他女人更加的敏感和脆弱,因为愈是受过伤的女人,愈会更加的珍惜着自己的羽翼,她们会用坚硬的外壳把自己包覆的严严实实,以此来保护那颗再经不起一丝一毫伤痛的无主芳心。
虽然解璇的伪装能力显然要比一般的女人要好出许多,好到直至现在都从未向任何人袒露出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脆弱,可丰富的把妹经验也使姜晟有理由相信,就算解璇能够一辈子端着这副“禁欲系女神”的架子不露出一点破绽,那条深可见骨的伤口也一直会存在在她的内心深处,时不时的渗出一滴滴殷红的血珠。
时间是一位号称可以医治百病的庸医,它不仅没有令伤口痊愈的能力,反而还会使它愈加的发炎溃烂,因为对于你想要忘却的那些记忆来说,哪怕它们一开始会模糊,甚至有时候会如你所愿的潜藏下去,可它们终归又会在时间的推移之下而逐渐重新变得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好似一切都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所以,对于那些想要治疗情伤的人来说,若是不把伤口上的烂疮整个剜去,恐怕这个伤口永远都只会继续腐烂下去,甚至传染给与她关系亲近的其他人,最终害得每个人都因此而痛苦不堪。
在想通这些道理的那一瞬,姜晟才终于真正的认识到了自己的浅薄,就如解璇先前对他所说的那样,他对她的了解真真是少之又少,虽然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收集到了不少的资料,知道她的身高体重,知道她的出生年月,知道她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吃什么味道的食物、看什么类型的书籍、平时都会去哪些地方、做什么样的事情等等等等,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通过各种手段得来的这些东西,都只是解璇的那一层表面伪装而已,是她故意呈现给外界人士的无用信息。
他根本不知道她曾经都经历过什么,更不知道她心底的痛处究竟在哪里,而这种无知所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他在如此短暂的相处时间里,甫一开口便连连犯忌,不仅连一次有效而通畅的相互交流都组织不起来,甚至还在无意中一针刺中了她最痛最脆弱的地方,只差一点点就彻底的杀死了自己刚刚萌芽的爱情。
“姐姐……”许久的沉默之后,姜晟终于小声的开了口:“你能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吗?”
“以前的事?什么事?”解璇依旧背着身子,连声音听起来都有些懒洋洋的:“我这人记性不太好,很多事情过去了就忘记了,想问什么你就直说吧。”
“和萌萌父亲有关的事。”姜晟小心翼翼的问道,明显是怕会又一次戳动解璇的痛处,将她惹怒:“你们当初是因为什么才分开的?”
“三年前的时候吧,出了些意外,他不在了。”解璇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不适,她只是稍稍的停顿了一下,便很是平静的回答道:“有时候,我会觉得他已经走了很多年,可有的时候,我又觉得他依然还在我的身边,时时刻刻的影响着我的生活。”
“那你究竟有没有把这段往事放下呢?”姜晟瞄着解璇的后背和左肩,满心忐忑的继续问道,吐露的话语听起来像极了三流言情剧的台词:“抛下令你伤心的过去,找一个同样爱你和萌萌的男人,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噗嗤……”解璇忽然笑了一声,她迅速的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姜晟的眼睛,脸颊上也挂上了似嗔非嗔的笑容,嘴里没好气的说道:“姜公子,我刚才都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你居然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到底是想继续向我展示你的所谓深情,还是根本就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啊?”姜晟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又恨不得再抽自己几巴掌,他心想自己这么聪明个人,今天怎么带的是狗熊的记性,老是想一茬忘一茬,在佳人面前各种丢人现眼。
在先前那番以“交流”为核心内容的“官方放水”里,解璇的态度就已经明确到没法再明确了——只要他能做到,她就愿意嫁给他。
“可是,我还是想听你说说他的事情。”姜晟的表情虽然有些欣喜,但心里显然还保留有一些顾虑,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女人,终究还是鼓起了勇气继续提问道:“我想知道他有多优秀,也想知道我能不能比他更优秀,这些对我……很重要。”
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一小块不愿被他人触碰的禁地,姜晟其实也不太愿意去过问解璇的那些过往私密,可作为她的追求者,他偏偏又必须要去知道这些,以备更好的探查和规避将来可能会出现在两人之间的各种隐患。
无论一个男人在生活和工作中表现的有多大度、多成熟,在他陷入热恋之中时,也会立刻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精致而自私的利己主义者。
姜晟也很遗憾的没能免俗,因为而对于他来说,接下来的十几秒钟竟像是几个世纪那般漫长,而在并不漫长的人生里,他也从未这般怀着愤恨和艳羡的复杂心情,嫉妒着一个自己并不认识也不曾见过的“人”。
在无数个冰冷的夜晚里,那个男人的怀抱曾是她汲取温暖的唯一源泉;在无数段寂寞的时光里,那个男人的肩膀曾是她最坚强的依靠;在某些痛苦困顿乃至于绝望的阴暗岁月里,那个男人的陪伴曾是她所有幸福的直接来源。他们曾经是那样的深爱着彼此,相扶相依,相濡以沫,直到死亡将他们彻底拆散……
所以此时此刻的他无比迫切的想要知道,现在的自己,真的有机会打败那个曾经彻底占有过解璇全部身心和满溢爱意的男人吗?
好在解璇并没有让姜晟等待太久,在露出了一抹盈盈浅笑的同时,分外温柔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空般悠长:“他……其实,一点也不优秀,至少……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优秀。”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丰厚的资财,每天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却又傻乎乎的乐在其中……”
“事实上,他年轻时候是个典型的‘眼高手低’的家伙,总是认为自己有着浑身的本事,只是没能遇到赏识他的伯乐,而在他一生中的大多数时间里,他也都一直这么自欺欺人的活着……”
“不过到后来,他也逐渐变得成熟和冷静了许多,起码比那些动辄就愤世嫉俗的人要强上不少,因为他至少能够找准自己的定位,然后安安静静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平日里,他总是按照着一个‘随机’的模式来处理工作和生活,不愿意将任何精力投入到任何计划中去,能躲就躲,能拖就拖,畏畏缩缩,得过且过……”
“但在许多时候,他又会做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出来,再为此找出一堆不搭调的借口,比如某次说为了健康要下决心减肥,然后去健身房蹦跶两天,就又乖乖的回到家里宅起来,某次说想好好学一门手艺,可交完学费又不想去上课,还说他很怀念这种逃课的感觉,某次又说为了下一代要戒……好吧,总之,这样言而无信的例子实在是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