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好,温府大门外马车云集,下马车的人互相恭维着一起进了大门,男客在外院,女客进内院,一切都井井有条,彰显着温府的荣耀。
天子近臣,一门尚书,探花之子,小三元之才,即便温宥娘的帖子并没有发出多少,遣下人来送礼的马车也络绎不绝。
饶是前世出身于豪门的温宥娘,也不得不感叹怪不得权势一词可贯穿历史几千年而不歇。
温府不过一门尚书一探花一小三元便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更别提六部之中最为显贵的吏部,上面更有三省高官。
这人情往来,又哪是朝廷那点奉银养得起的。
不过这与她一个女儿家又何干呢?她这一生,无非是想嫁个简单的人家,有个可靠的娘家人足以。
温宥娘这十年来广结人缘,荤素不忌,不管跟温家有仇无仇的人家,都与人女眷不相争,此番前来的闺中友人虽不多,却是都有让下人送了礼来。
宛娘今日得以跟着温宥娘,还真将温宥娘的脾性学了两分,跟各家夫人、姑娘笑脸相对,寻得空时就跟温宥娘叫苦,“平日里不觉得,今日才知长姐的苦,可真是累煞人也。”
温宥娘闻言一笑,暗想等到她出嫁之后,宛娘再接手祖母院中事时,怕也忙不到哪去了。
宛娘管着老夫人的院子,二房哪可能不插手,能调动的人更多,又没个妨碍,哪用得找自己那般小心翼翼与精心。
“这点累就受不住了,以后——”温宥娘抬头见继母带着自己两个嫂子往自己这边来,顿了顿,待着人走近了才不冷不热道:“夫人。”
仇氏见温宥娘一脸冷淡地模样心里也不喜,只是自家嫂子都上门了她也不得不厚着脸皮凑上来,绷着笑道:“怎的在这站着,可是遇着麻烦了?”
女眷里姑娘们都由宛娘安排的,温宥娘自然是要招待夫人们,两人好不容易寻了空儿碰个头互通一下消息就碰到了仇氏,心里都没好感。
不过仇氏为尊长,又有外客在,不管是温宥娘还是宛娘,为了面子计,都得互相应酬。
宛娘见温宥娘没说话,担心大姐因对仇氏的隔阂闹出点什么来让外人瞧见,忙笑着上前道:“大伯母是带两个舅母来的吧?屋子里泡了热茶,大伯母先带舅母进屋里说说话?”
说完还扯了扯温宥娘的衣角,生怕大姐说出什么失身份的话来。
温宥娘自亲舅母上门之后便知道那味粉末是什么药了,只是她向来忍惯了,此刻见到仇氏虽然恨不得掐死她,但想着今日的谋算也没露出别的神色来,不过跟以往一般,鲜言寡语往后一退,算是给仇氏一行人让了道。
仇氏也准备如往日一般与温宥娘错身而过,哪知才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大嫂的声音,“哎哟,这该是大姐儿吧?果然跟传闻里一样贞静娴良。”
一回头,仇家大房梅氏一手牵着自己的儿子,另外一只手却是拉住了温宥娘的手,脸上笑得出了朵花儿,却因这一手一个又一前一后相对让人看着实在是不成体统。
仇氏看着这一幕眼皮直跳,深觉大嫂今日来怕是没安什么好心,自己就不应该一时心软真带了人来婆母院子里,却又因自己母亲是继室,平日里与大房并不和的缘故想发插嘴也不知从何说起。
要是把自己这个不讲理的大嫂惹毛了,别说婆母又借故敲打,怕别的夫人也会多想以为自己见不得原配嫡子好,最后弄得个里外不是人。
这一顾虑,便只能红着脸有些难堪的站在原地,只望向自己嫡亲的二嫂,想个法子把人给制住了。
被拉住手的温宥娘此刻也在打量着这个一直只听说过的梅氏,不到四十岁的妇人看起来却像是有四、五十了,本是一脸尖刻的脸却又带着些许温和让人觉得诡异。
等眼角扫过她身后的男孩儿之后,又觉得这份尖刻与温和却是十分相得。
任谁被嫁个病秧子这一辈子怕心中也是有怨的,长而久之便面相都变得刻薄了,等到三十岁上竟然能得一个儿子,一个女人的心里再怨气恒生,怕也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淡了几分心中不忿。
“梅太太。”温宥娘淡淡一笑,却是下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往旁边一侧,对着宛娘打趣,“还不快将梅太太带去见祖母?整日就知偷奸耍滑,越大越懒散了。”
好在仇氏也看得出温宥娘对梅氏的无礼似乎颇为不满,倒是先把心放下了,料想就算梅氏想与温宥娘合谋什么也得有机会。
温宥娘目送着仇氏一行离开,倒是多看了一眼已经被梅氏抱在怀里的孩子。
虽然是足月所生,不过见那孩子苍白的脸色跟身体的单薄模样,可见是从基因上来的体弱,跟余卿那种受刺激早产并不相同。
而那孩子也贞静得紧,只趴在梅氏的肩上,水汪汪的眼珠子盯着她,然后转角时突然裂开嘴笑了笑,看得出以后要能活到大也是个俊俏小郎君。
仇氏登了门,夫人那一边自然不用温宥娘再去应酬什么的,即便她去了,因尚在闺中,也真正应酬不了多少,也不过是在旁边听一耳朵闲话。
何况宛娘丢在一边的姑娘们其实大多与她相熟,此时宛娘不在,她得去继续招呼着,祖母那边让宛娘再去露露脸总也没错,想让宛娘嫁得更好的也并只不是二房。
温宥娘等到前去取糯米点心的丫鬟,便前往自己的院子里去了。
跟着家中长辈一同来访的十来位姑娘都是与她相熟的,毕竟她的圈子也是建立在老夫人的圈子基础之上。
因此,温宥娘的脸十分和气,进了自己院子便先笑了起来,跟诸位姐妹见礼。
等到戏班子到了温府,温宥娘便带着一群姑娘们去了内园子,那一串子的兰花也盛开了来,散发着隐隐淡香。
温家在京中并不算根深叶茂,也不过是温老爷子出息了久居京中如今官居二品,加上温家大房探花出身,这才在京中有了些许名望,不然当年也不至于要跟不算得眼的张家与仇家结亲。
因此,温府的院子并不比那些在京中经营几代的那么大。
不过这是在古代跟别的氏族相比,要换到现代,温家在京城这座宅子,也至少是几个亿的卖价。
内园子里戏台子搭得那么快,也是因为之前有过底子,加上不远处的大亭子,这才因天气的原因不用再搭棚子。
于今日这个场合,也最适合不过。
本在说着笑话儿的老夫人们见自家姑娘一出来,便笑开了口,招手让各自坐在自己身边。
其中一位对着温老夫人道:“老夫人真是福泽深厚,孙女儿各个都水灵灵的。”
温老夫人颇为得意,不过也自谦道:“哪里、哪里。夫人家的孙女儿才是百里挑一呢。瞧瞧那小脸红得哟,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
能坐在温家内园子里的姑娘,家中长辈至少也是官居四品以上。在生存不易的古代,能投身到这样的家里,要不有福气就不知哪一种才算是有福气了。
在座的夫人们大多比温老夫人要年轻,不是自家夫君官位不如温老爷子就是小了一辈,对于奉承温老夫人基本上没什么压力。
大房温宥娘已有婚事,温长慧不过七岁,筠娘因口舌之罪被罚禁足,二房的宛娘在今日算是十几年来最出风头的一次。
也正是出了风头,事事警醒,半点不曾出了差错,让在座的夫人们都暗自点头,更有转着弯询问婚事的,让温老夫人跟二房满意不已。
今日仇氏也有在场,温老夫人虽不喜她,却也不会让外人看了温府的笑话,也顺带给仇氏所出的温长慧长了长脸。
温长慧还是小姑娘,童言童语一派天真,又长得可爱,很招夫人们的喜欢,一个卖好就顺带收了一大堆赠礼。
温宥娘跟仇氏不对付,但在外面也不会互相拆台,因此在外人眼里,也算得上是姐妹和睦。
虽然大家都知道温家大房是怎么回事儿,但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来,都会觉得两边都还算不错,哪家里面没点子牵扯呢。
温长慧一长脸,仇氏自然也得张嘴,仇氏一张嘴就得轮到仇氏的娘家了。
搭话的是仇氏大房的太太,半路拦过温宥娘那一位,这会儿也是笑得跟花儿似的,正跟温老夫人讨教养儿攻略。
在梅氏心里,当年早产的温余卿能够被养得如此康健,温老夫人自然是个有本事的。既然如此,那么她早产的丈夫生的体弱儿自然也能好起来。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梅氏跟仇氏一家不和,温老夫人自然也愿意给她脸面,两人也算是聊得欢快。
“哪用吃药?是药三分毒呢,没病也得吃出病来。小郎君以后是要顶天立地的,哪能拘在院子里呢?身子弱,那筋骨就得多松快松快。要心疼了,每日做些食膳补一补,也是够的了。”温老夫人笑眯眯道。
“老夫人可莫要哄我。”梅氏是决不信温余卿是这般养大的。同是难产出来的孩子,他丈夫跟温余卿为何就是两个不同的样子,这让她如何相信。
古代女人生育艰难,小孩儿存活率低,更别说是早产儿,十之bajiu都活不下来。但是把那些拿到现在来看,在古代那种医疗条件下一出生病怏怏能活到几岁上的,只要不是天残,身体就基本上没什么大的问题,不然早夭折了。
还真是多运动,多吃营养餐的问题。
梅氏不信,温老夫人不会勉强,只跟温宥娘招呼道:“宥娘,你且将你写的食谱子给梅太太一份。”
温宥娘应声而去,隐隐听见温老夫人爽朗的声音,“老身活到这把岁数,莫不是要靠哄你们这般小辈过活?余卿自幼被老身带大,除了生病时有吃药,其他时候从不请郎中!平日里多练练腿脚,吃些许补汤,就顺顺当当的长了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