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得了华将军的肯定,三人回到了一营。
“那钱将军的尸体该怎么办?”离忧问。
华将军告诉她:“我呆会儿会令人将那尸体裹好一同带回未国。忧儿,你一定要记得,钱将军死于理国人的白羽箭,那就是死于理国人手中!而我们是沿路发现了他的尸体,这才将他带回。”
离忧点了点头:“忧儿明白。”
紫玉在一边添了一句:“这次围剿,只杀了钱将军一人,其他兵将倒是都放过了。”
“那可有其他人看到你同理国人在一起?”华将军问。
紫玉回答:“沒有。”
华将军压低声音说。
那便无事:“其他逃跑的兵将不会丢下自己在未国家中的妻儿老小,他们只是一时惊惶,想明白后便会和前面的三营汇合。如此,也可对我们的说话有所佐证。”
随后,华将军在一营的中央宣布了大皇子回來的事情,并特地强调,华小九护主有功,负有内伤,赏他能与将军共乘车辇。
离忧瞥了瞥嘴,心中虽明白这是叔父对她的保护,可这后面的路途要与叔父朝夕相伴,一定要被念叨一路,想想就难受!
果然,这车辇还沒走上十里路,华将军就说了百句教训的话。
“叔父,你们的地图全部绘制好了?”离忧打断他,想要转移话題。
华将军叹道:“已经全部完成,不过这理国确实是贫瘠的很,他们现在的旱灾虽解,但总有一日还是会有苦战啊!大皇子能说服这理国的未來君主,实在是有勇有谋。”
离忧在心里默默的想,与其说南嘱是未來的君主,倒不如说她连现任的君主是谁都沒见到。一切都是南嘱在主导,他嫣然已经是那里的王。
“对了,赵奕在哪里?他有受伤吗?”离忧想起了自己那个沒处多久的大哥。
华将军望了她一眼,眼里噙了一些伤感:“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气绝了。”
“不!他们...他们怎么能那么残忍!!!”离忧惊惶的嚷起來。
华将军皱了皱眉,他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离忧噤声。
“这便是战争。赵奕不能唯他们所用,他们迟早会杀了他!哪怕是我们华家,如果无法与他们达成共识,也只有硝烟的这一条路。”
“可是华家几代忠心耿耿。”
“那又怎样?哪怕明知繁华过眼,他们也是要费尽心思得到的!如今陛下的身体状况越來越遭,如果太子坐上了君主之位,我们或许要做那至高王座的陪葬,同赵奕一样!”华将军严肃的说道。
离忧垂了眼眸,暗自神伤,不再说话。
她想起來,她和禄全其实是同紫玉是一样的,大家都是一脉同源。
可是,一个拼死护她,一个处心积虑要害她。
“你一个女儿家,叔父并不想告诉你这些。可是如今,你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不可再心慈手软,即使是手足兄弟也要互相堤防。”华将军继续说着。
离忧仰起脸,眼里有一丝迷茫:“连紫玉也要吗?”
华将军颔首:“世态炎凉,大皇子护你总有他的缘由,若你不是朝阳公主,背后若不是有华家支撑,你觉得他还会这般对你吗?”
离忧沉默,她不喜欢这种现实的说法。
“叔父说的我都懂。但是,我们何尝不是利用了紫玉?华家不过武将世界,忧儿又只是一女子,同皇子不一样。我们只能祈求君主的庇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辅佐紫玉本就是在求生路。”
华将军淡淡笑了笑:“我同你说这些,也只是教你不要完全相信谁。世间利益纠缠,谁都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处处小心,不可全心托付和相信!这样,方得长存。”
离忧颔首,不愿再聊这些。
她觉得头脑昏涨,靠着车辇竟慢慢睡了过去。
醒來的时候竟已到了夜晚,车辇内伸手不见五指,也闻不到什么人声。
隐约记得叔父似乎唤过她几次,但当时实在太累,不愿意醒來。
离忧爬下车,守在一边沒睡的兵将立刻走过去递给她一些干粮。
“华将军说如果你醒了就让你去他帐中休息。”
“叔父,哦不,华将军的帐子在哪?”
兵将指了个方向。
离忧蹙眉望了一眼,又问:“那大皇子的帐子又在哪里呢?”
兵将又指了个相反的方向。
离忧笑了笑:“我知道了,方才麻烦你守着我,你现在可以去睡了。”
然后,等那个兵将离开之后,离忧却是缓缓朝着紫玉的帐子行去。
她抬头望了望空中的月亮,已经近子夜,她方才睡了一下午,怕是要失眠了。
还未完全靠近,紫玉帐外的兵将便将离忧拦住:“大皇子已经睡下了,华将军的帐子在那边。”
“哦。”离忧沮丧的回答,她差点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华小九’的身份,然后掉头往另一边走。
“让他进來。”还未走多远便听到帐中传來沉沉的声音。
离忧高兴起來,回头便往帐中挤,兵将们也不再拦她。
帐中有悉悉索索的声音,紫玉将油灯点起來。
“不,不要光亮。”离忧突然说道。
紫玉怔了怔,随后又立刻将那油灯吹熄。
离忧摸索着靠过去,一直触到他的肩头,心里这才踏实了起來。
“我吵到你了?”
“沒有。”紫玉柔柔的回答。
离忧笑了笑,缓缓坐到他的身边,然后如小猫似的将头靠在他的肩侧。
“哥哥,我睡不着了。”
“那便在这里呆着,我这里还有两册书,你要不要看?”
“不要,你陪我说说话就好。”离忧的声音低低的。
紫玉轻叹了口气,说:“忧儿,你不高兴。”
离忧咬了下嘴唇,心想总也瞒不过他。
“今天在叔父的车辇上,叔父说,身在这君主之家,就连血脉至亲也是不可以信的。”
“他说的沒错。富贵聚集之地往往众叛亲离。”紫玉淡淡的回答。
离忧忽而坐正,义愤填膺的道:“可叔父还说,哥哥你也是为了利用我才护我,宠我!如果我不是朝阳公主,你便不会待我那样好!”
紫玉一滞,半晌后才问:“那么,你信吗?”
“我不知道。”离忧诚实的回答,她的确分不清。
紫玉忽而觉得有些沮丧,轻叹着自语:“是吗...?”
“不过,这个对我并不重要。”离忧接着说,“如果是哥哥要利用我,那便利用吧!”
“你...你说...什么...”紫玉感到漠然。
离忧在黑暗中握住他的手:“我很感激自己就是朝阳公主,也很庆幸自己生在华家,这才有能被哥哥利用的价值。信或者不信一点也不重要,我只想要去帮助哥哥,也不在乎哥哥心中的想法。若你能对我狠心些,相反的,我会感到更加欣慰。”
“别...别这样...”紫玉不想听下去,他已经欠了她太多,再也受不起。
离忧觉察到了他的逃避,反而一把环抱住他,在他肩头轻声说:“我知道你从小就不敢相信谁,也受了很多苦难。走到今天的这一步很难,难到连我也无法体会!但是哥哥,从今以后我会助你,心甘情愿!请你再不要顾虑会将我卷进來,如今我们便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踢掉谁!”
良久,四下一片寂静,谁也沒有说话。
离忧感到紫玉的肩头轻轻抖动,然后,有什么烫得灼人的液体落在她的颈侧。
她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如同小时梦魇时母妃对于自己的安慰一样。
五日后,所有前往理国的部队回到了未国。
瑞帝近日染了风寒之症,无法下榻,整个队伍的迎接交由了文部操办。
那一日,颜皇后早早便协同太子立在议政殿前迎接。
她已经得知了钱将军的死讯和大皇子平安归來的消息。
这十多年的风浪,让这个执掌凤印的女人多了一份成熟。
她回想起昨日对于太子的怒喝,这孩子总是过于冲动,差点要背着自己令杀手前去刺杀紫玉。
要知道,钱将军莫名其妙的死亡,一营里已经缺少了里应外合之人,华将军又在紫玉身边,那样的刺杀注定失败,若他们再生擒了刺客,逼问出主谋,这太子之位怕是连她自己都保不下來。
瑞帝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什么时候都可以错,就是现在,一步也错不得!
临近午时,颜皇后站在高台上,身边沒有君主,只有她有着最高的地位。
她高昂着头,微垂着眼眸,遥遥见着巨大的扇形宫门打开。
那样多的人,她却一眼便看到了紫玉。
只是那样一瞬,原先的淡定尽失。
紫玉坐在马上,正冷眼望向她。
才一月不见,他眼里原有的躲避,求全通通不见,替换的是不甘,仇恨,还有一丝类似帝王的高傲。
颜皇后被那样的目光摄住,仓皇的败下阵來,怯弱的收回了自己的傲视。
这样的情形,恰如孔雀遇见凤凰,纵使一身五彩的翎羽也不得不拜倒在这天之骄子的脚下。
她心中不安的想,大局也许尚未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