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应上人不动声色,久处上位,他的涵养自然非同一般,光听说个“隔世间”的虚名,还不至于让他眼花耳热,
“多年之前,老衲对这‘隔世间’曾有过耳闻,也差一点踏进其中,但见到更多的是尸骸累累,贪心不足以致引火上身者难以计数,斗转星移,本无寺今日发生一切何其相似”,
燃心僧人闻言色变,玉屏峰前血光漫天,虽然眼下还无忧,但不安的阴霾已经覆盖整座宗门,形势不善已初露端倪,
究其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來自天地灵物,而这灵物恰恰是燃心带回來的,若本无寺一旦不保,他可就难辞其咎了,即使是无心之过,
燃心僧人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跌宕的心潮道:“魔道來势虽猛,但天下必不会等闲视之,况且掌门不是发了诛魔帖,坚持两日,这遭劫难定然迎刃而解”,
“但愿吧,老衲忧虑非止于此,隔世间一开,怕的是……正道同仁也难以守住本心,相互倾轧,重蹈数百年前的覆辙,如是这般,难保魔道不会乘势而起,正道将永无天日”,灵应上人语重心长道,
沒想到这后面牵扯如此大的隐忧,燃心僧人修行百年,却也抑不住的内心波澜起伏,脸色更是惶然数变,
“那……灵物正好在寺中,不如贫僧这就将其毁去,防患于未然之时”,燃心僧人急急忙忙道,
灵应上人目色低沉,看不出喜怒,沉吟片刻方道:“不可,魔道皆是为隔世间而來,若这天地灵物匿迹于本无寺,那本派将永无宁日,天下正道重要,但为此葬送了本无寺的传承,我等就是死了也无颜面对历代祖师”,
一个传承数万年的宗派,灵应上人即使再怎么坦荡,也无法丢弃自小习道的宗派,而枉称大义去保护天下正道,
沉默了半晌,灵应上人突地道:“那灵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燃心僧人还停留在忧虑中,怔了一怔,才恍然过來道:“灵物自携进宗门,为妨无虞,就一直封印在般若阁的缚妖壶内,贫僧现今也不知那灵物的真实面目”,
灵应上人沉默不语,想了想道:“既然这样的话,干脆就让灵物在缚妖壶里面封着吧,”
时间到了子夜,玉屏峰那边血气随风飘扬到这里,已经淡不可闻,耀光山周围大抵还是静寂安宁的,
山的北面是一片宽阔的盆地,盆地中荒石林立,唯独中央方圆一里左右的地方是平整的,地面漆黑如墨,散发着一股肃穆深沉的气息,
远远的望去,正中方位有一处类似舍利塔的存在,塔身十步之内是一道深不可测的丘壑,也不知延伸至地底何处,欠身一看,方才发现下面别有洞天,竟是一座倒入地下的塔,
如果贴近地面,便会发现密密麻麻的阵纹符印,俱是围着当中冒出的塔尖,犹如无处的藤蔓,内里隔绝的气息令人心悸,
在乱石林与平整地面相接的地方,孤独的矗立着一座精舍,精舍周围同样布置了强大的禁制,令谁也沒有想到的是,面前这个占地不足一亩的精舍,恰恰是临时羁押邪魔的观应寺,
观应寺周遭本來有数位长老看守,但因为魔道來袭,几位长老作为门中精锐,自然去了玉屏峰拱卫宗门,这里便冷落了下來,
小小的精舍,每月开启一次,本來羁押的邪魔就不多,近來本无寺无暇他顾,寺监中的魔头就愈发稀少了,
透过无窗的精舍外墙,窥视其间,却发现这里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狭窄,几处类似法座的高台隆起,上面俱都镌刻着阵纹,
沒有世俗牢狱的血腥,这里除了冷清就是一股压抑的气息,类似法座的高台大部分都是空的,唯独角落里一处,还焕发着淡淡的莹光,
高台上跪坐着一个青衣女子,身形婉约,螓首低垂看不出面貌,女子周围有一层像水泡一样的隔膜,散发出压制的气息,头顶一丈高的地方悬浮着一枚浅黄色的符箓,所有的气息包括隔膜均源于此,
高台上的女子像是在休憩,可颤抖的双肩表明她在奋力挣脱,不过每一次都是徒劳无功,头顶那枚符箓不仅微光莹莹,还散发出大山一样的气息,死死地压制住她,
也不知道挣扎了多久,青衣女子终于双肩一塌,干脆全身都伏倒了下來,如象牙一般的颈项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叫人不甚怜惜,
女子倔强的支肘起身,猛地一转面望向头顶的符箓,面容清丽秀美,竟有种皎月出云的惊艳之感,可惜的是在牢狱之中,无人可以赏识端详,
狭长的凤目中,满是不屈的意志,贝齿轻轻咬动着,直恨不得冲天而起,将那枚可恨的符箓击个粉碎,然而每动一下,周身便传來万顷巨浪一般的压迫,酸痛直深入骨髓,
女子又挣扎了几次,耗尽了最后一丝灵力,疲软的趴伏在地,脑子里却是无比的清醒,她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下去,一旦被封入舍身塔,跟死了沒什么两样,甚至还要严重,
还有天地灵物,也不知道隔世间开启了沒有,若是开启了,外面又将发生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凡此种种,都在一点点揪着青衣女子的心,可她担心的再多,最后迫于眼下都是无能为力,恨只恨自身的修为太低,冲破不了这道该死的封印,
虽然身处幽暗中,但估摸着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三日的样子,整个朔洲怕是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女子最关心的是教门如何面对,跟自己有血亲的那个人会怎么处置,
想到这里,她急的双手攥拳,却又无可奈何的怅然一叹,目光渐渐从头顶那枚封印符箓上滑落,这是屈服吗,
非也,她是在内心提醒自己要忍耐,现在就是十万火急,也改变不了困于一隅的现状,毕竟还沒有封入舍身塔,那么也就是说,逃脱的机会还是有的,
想通了之后,女子目光重新变得镇定起來,眉头舒展,一张倾城姿貌愈发慑人心魂,若是白寂在场,定会微露讶异,口中吐出一句:“兰青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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