驮骡通过帕利尔山口之后,已经能看到早已人去楼空的厄梅尔利村了。
村民早已被帝国先一步带着口粮家当疏散到城墙之后,也因此并没有任何人能察觉到卡拉查给予这座堡垒最后一击的决心。
数门火炮与披着厚重铁衣的攻城槌、抛石车有条不紊地推向前线,星月旗帜于队伍最前方猎猎作响,在押运物资的副官耳中,这无异于是所谓罗马帝国的丧钟。
“卡拉查将军。”
大帐的门帘被拉开后,冬日的寒风让所有人打了一个冷战。但见到来者后,所有人骨血中的狂热又被重新点燃。
“萨卡利亚泥泞的道路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卡拉查将军。但我们不辱使命,带来了您眼下最需要的东西。”
“的确,这足以让战争尘埃落定了……”卡拉查苍老的脸庞上久违地露出了笑容,皱纹与伤疤堆叠在一起后,交映出一名战士最为质朴和厚重的荣耀。
他一生征战无数,几乎未尝败绩,这军帐中无数将领亦是将他比作神祇般顶礼膜拜,尽管希腊一战失之毫厘,他在军队中的威望仍然无人能出其右。而此时,在众多部将眼中,一份厚重的军功已经摆在了自己的面前,于是不等卡拉查讲完,他们便争先恐后引荐起自己的攻城方案来。
实际上,已经有了重型火力,再谈如何破城已经少了些值得琢磨的东西。于是等帐中其他人又一次冷静下来后,卡拉查在缓缓地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在渴望着什么。一份触手可及的荣耀。我们即将重新,把希腊人驱逐出我们的土地,随后,我们便可以如同百年前那般,对着气竭力衰的罗马,做出最后一击。这,无疑是献给苏丹,献给真主最好的礼物……我知道……我知道……”
众人仿佛得到了鼓励,眼中出阵搦战的便更加强盛,按捺住冲动之后,他们才继续听卡拉查讲话下去。
“但我们都知道,堡垒之后便是港口,就算我们拆了那城墙,也只是驱赶走这帮臭虫而已。他们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觊觎,觊觎一个重新登上安纳托利亚的机会。他们渴望的不只是这里的小麦和甜菜,还有他们所谓的,旧日故土。但这些,应该属于我们的苏丹。”卡拉查站起身,从桌上抄起自己的佩刃,“要知道,他们还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正朝着我们帝国的心脏奔袭而来,你们的兄弟、同胞,正顽强不屈地抵御着他们的进攻……”
“你们说,一个几乎快要被我们碾碎的一城之国,如今,怎敢、怎能、怎会对我们有如此巨大的威胁?”
“我们的穆拉德苏丹不应该这么早撒手人寰……”
开口的是一名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将领,尽管措辞相当委婉,但他的话,确实是反映出了目前奥斯曼军中相当一部分人的想法。穆罕默德二世的统治能力,已经引起了部分人的置疑。最开始,绝大多数人将被屈辱驱逐出巴尔干半岛的仇恨,记挂在阵斩穆拉德的约翰头上,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战争的屡次受挫让人们不得不对年轻的苏丹抱有了一丝怀疑。更何况,对岸的罗马帝国,有一个更加鲜活的例子做对比。
一个是破茧重生,蒸蒸日上,一个是割地赔款,山河破碎。两个帝国的命运不知从何时起,竟发生了倒转。
“这是懦夫的借口!”闻言之后,卡拉查的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而后,他沉声道,“约翰九世,他与他的先祖,与那个现在坐在君士坦丁堡宫殿中的皇帝完全不同。我承认他的能力,他也的确给我们带来了无尽的麻烦……但这一切,是时候有个结局了。”
“奥斯曼帝国的征服和扩张,不应该停留在这里。他们似乎坚定的认为,凭借他们的船队,与那乌龟一样的旗舰,就能牢牢地扼住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咽喉……他们似乎还天真地认为,仅仅数千米宽的洋面,可以轻松地全身而退……”
“割喉堡,这次,将会亲自割断约翰的喉咙,让这里,成为他的埋骨之地!”
“通知全军,入夜之后,发起总攻!”
……
此时的达达尼尔海峡近郊,并没有修筑起能够为马尔马拉海看住门户的恰纳卡莱城,建立在特洛伊废墟之上的,只有一些不起眼的小型村落和堡垒,它们,就是这条最窄仅仅一点二千米的海峡上唯一的哨戒。
而此时,莱斯沃斯岛港口,正有一支庞大的舰队,拉着威尼斯人的旗帜,在月光下,通过平静的海面驶入了马尔马拉,而在半个小时之前,已经有数千奥斯曼士兵潜伏在几艘伪装的补给运粮船中,突袭了莱津渡口。
硝烟至最终都没有被点燃……
……
“岗哨不能放松,卡拉查没有发动过夜袭,不代表他不会用这招,或许这几天的布局只是在麻痹我们而已。今天月色很好,让士兵们给我睁大眼睛。”
围城营地出离的平静,反而让约翰更加起疑。撤离也好猛攻也罢,逻辑上都能说得通,只有这种消极的围城,对奥斯曼人来说应该最没有意义,最难以解释。
博斯普鲁斯海峡自始至终畅通无阻,也就意味着君士坦丁堡的补给可以最快的速度往返于两岸,总不至于卡拉查寄希望于等着帝国内部先被饥荒拖垮。
“但凡卡拉查没有撤军,我们就可以认为,他对割喉堡仍然有野心,虽然我们暂时不清楚乔万尼的动向,但士麦那早晚有一天会被攻破,届时我们再撤出割喉堡,就可以算是全无损失了……”拉提乌斯公爵也面带疑惑地思索着,“如果早点强攻,割喉堡沦陷也该是这几天的事了……难不成……”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被木楔钉住的地图上。
“卡拉查不是一个托大的人,按照常理来说,无论现下强攻还是等着火炮送到前线,我们只要撤回君士坦丁堡,最后奥斯曼人得到的,一定只是一片废墟,他不会在这儿浪费这么多时间。”索菲雅也正将视线交汇到海峡中央,“除非……他要打破这个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