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帝之所以会拿首辅元禧开刀,是因为人人都知道元禧在京都的名声并不好听。
元禧贪*淫好色,家中有名分的姬妾就有几十个,还觉得不够,见有民间美女就想方设法弄进咸阳王府,受其蹂躏,当他的性奴隶。
他讲究排场,炫富比富,衣被定求鲜丽,车乘务必舒适。当上首辅后,大肆利用手中的权力买*官卖官,收受贿赂。
咸阳王府的奴婢童仆多达千多人,还有各田庄的家丁。这一千多人的队伍潜伏在皇帝的卧榻旁,这是一支多么可怕的武装力量,难怪皇帝睡觉都睡不安稳。
元禧还实行多种经营,王府名下的田庄、盐商、铁矿遍布洛阳附近,由手下的门客经营,这些商铺、田庄在洛阳城里、郊外无处不在,一旦发生战争,都是不可忽视的坚固保垒。
元恪听说后,对元禧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忧心,非常厌恶;领军将军于烈受此影响,自然也不会给这位王爷以好脸色。
领军于烈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的爷爷就是著名的黑矟将军于栗磾。他弟弟于劲的女儿就是宣武帝元恪的夫人于皇后。身为领军(京畿大军区司令兼中央警卫师司令)的于烈,手握兵权,内掌机要,根本没把一个王爷放在眼里。况且,他已从元禧的无礼要求中,嗅出了一股不一般的滋味。面对元禧的老脸,他断然拒绝说:
“旧仪仗鼓吹确实是我保管着的,原有转职的羽林虎贲仪仗队确实也在我所管辖的部队中。身为领军的职责是负责保卫京都和皇帝的安全,我一点也不敢凭私人交情违背诏命,私下将这些人、物送给您。”
元禧碰了个硬钉子,悻悻然离去。走了几步,心犹不甘,又转身来到于烈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以仗势欺人的口吻说:
“我,天子的儿子,当今天子的叔父,身为元辅,索要一套弃置不用的鼓吹仪仗,我的话和诏命有什么区别?你居然敢不给!”
于烈的犟脾气也爆发了:“我于烈不是不晓得王爷贵为元辅,不过,您要从我这里拿去一部斧钺,一个羽林,即使砍去我的脑袋也办不到!”双方都这样硬碰硬的,闹得不欢而散。
离开于烈,元禧气得肺都炸了,决心把这个绊脚石踢出朝廷。当天就晋见皇帝,故意大肆吹捧说:
“领军将军于烈骁勇善战,应该放在北方重镇抵抗柔然,才能保证我大魏的安全。”十六岁的娃娃皇帝不明究里,认为元禧的建议言之有理,小皇帝此时最害怕的就是柔然,有于将军坐镇北方,他就放心了。元恪当即下诏,任命于烈为北方边远地区的恒州刺史(今山西大同市东北地区)。
第二天上朝时,首辅元禧宣读诏命。于烈晓得这一切都是元禧使坏的结果,当即就在大殿上抗辩,高声说:“我的职责是保卫京畿和皇帝的安全,不让坏人钻空子。我不适合当这种封疆大吏,请圣上明察。”
“坏人钻空子”?妈的,谁是坏人?谁钻空子?这话彻底地激怒了元禧,他容不得“圣上明察”,就毫无顾忌地越俎代庖。他此时见不得于烈在眼前晃动,见了就心烦,眼睛里长眼屎,就断然地指着于烈说:
“你是骁勇善战的老资格将军,正是为了让你到边疆重镇去锻炼锻炼,今后委以重任,这是皇帝的好意,你怎么能找理由推辞呢?你这不是抗命吗?你是抗命!”
“抗命”是要杀头的,于烈脖颈一犟,强横地说:“你少拿皇帝的名义在我面前耍把戏,我病了,乳腺癌晚期,等我养好病再说!”
于烈本来对病症不了解,此时随便报了个病名搪塞,弄得文武百官轰堂大笑。古人不晓得,其实男人也有得乳腺癌的。于烈就在轰笑声中大踏步跨出了大殿。
几天以后,皇室举行礿祭。按照皇室规定,皇帝的祭祀宗庙,分为春夏秋冬四时,春祭为礿祭。宣武帝元恪在去宗庙东坊的走廊见到于烈的儿子于忠。
于忠是羽林军的左忠郎将,负责宫廷的值勤戍卫。宣武帝没见到于烈,按规定于烈是应该出席礿祭仪式的。就把于忠叫到身边,关心地问:“你老爸的病怎么样了?”
于忠躬身说:“他没病,他就是不愿受元禧的指令去恒州。”
“装病?”这种事出现在忠诚耿直的领军将军于烈身上,元恪为此大惑不解:“为什么?朕让他去恒州,是让他积累基层工作经验,今后委以重任。”
“圣上,事情没那么简单。”于忠是皇帝的舅子,更是多年的值宿卫士,说话没什么顾忌:“什么去恒州任职,说得好听。这是把家父一脚踢出朝廷,这是元禧玩弄的阴谋,一旦家父离京,圣上就将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哦?”宣武帝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自己刚登上帝位,屁股下的板凳还没坐热,兵权即受到严重挑战,结结巴巴地问:“真的?情况真的有那么严重?”
于忠进前一步,要往元禧身上放烂药,就在元恪身边轻声说:“元禧把持朝政,早想取圣上而代之。前几天,他狗胆包天,居然命令家父将斧钺、鼓吹、仪仗及羽林军仪仗队送去咸阳王府。家父骂他僭越,闹得很不愉快。所以元禧就一脚踢开家父,想篡位夺权!”
“啊,居然有这种事。”元恪不愿多说,吩咐于忠:“您下去吧。朕知道了。”元恪没想到顾命大臣是一条披着狼皮的叔父,随时准备扑向皇座,嗜血食骨。宣武帝气冲冲地往宗庙走去,途中听说北海王元详晋见,他此时六神无主,就想看看元详又是怎样一种态度。就立即传唤其前来,自己站在路边等候。
北海王元详听说皇帝召见,急忙前来,正要跪拜,元恪说:“免礼免礼,七叔您过来,朕有话问您。”见元详来到身边,宣武帝元恪悄悄把元禧索要鼓吹仪仗的事情告诉了他。
元详一听,也是大吃一惊,说:“这是僭越,这是在向皇上示威!他元禧不只是索要鼓吹仪仗这一件事,微臣听说,元禧还向负责建造高府的茹皓索要建筑材料,还命令工匠们把咸阳王府修造得比太极殿还漂亮。不信,圣驾不妨前去看看。”
“元禧已是反相昭彰,朕岂能不防他。”元恪一时无语,只能暗暗摇了摇头。
元详对元禧身为首辅,心里很是不满,他凭什么当上首辅,还不就是因为年长的缘故吗。见皇帝被说动,就放轻声音说:“圣上,您不得不提防的并非只有元禧一人,圣上可别忘了,您身边还站着个元勰......”
元恪打断元详的话:“六叔忠悫贞敏,朕对他是一百个放心。”
“六叔虽然可信,但也不能委以太多权力,功高震主啊。圣上难道没听见,洛阳坊间的传言......”
“什么传言?”元恪没想到六叔是自己十分信任的人,朝野居然也有嫌话说,见王爷欲擒故纵的样子,来了兴趣,示意元详大胆说话。
元详添油加醋地说:“洛阳坊间说,圣上是太阳,彭城王比太阳还明亮,民间瞩望彭城王,希望有一颗更加明亮的太阳。圣上您说,这不同样是很危险的事吗?”
宣武帝元恪听了此话,默默无言,在宗庙礿祭先祖后,返回太极殿,召见群臣,冲动地宣布:“罢除六位辅政,由皇帝亲政,彭城王元勰准予返归中山(元勰退休后居住在洛阳)。元禧进位太保,元详为大将军,录尚书事。恢复于烈领军的职务,加车骑大将军,参与政事。”
大臣们对皇帝这个冲动的决定很是惊讶。尚书、侍中张彝、兼尚书邢峦听说罢除六位辅政,觉得皇帝的处分太过任性。你一个十六岁的娃娃,离开了辅政大臣,能处理好繁杂的政务?稍有不慎,必然导至国家动乱。后果如此严重,吓得两人弃官挂印,出走他乡。
咸阳王元禧进爵为太保,这只是个有职无权的空衔,一切权力都被元详、于烈剥夺了。政海沉浮多年的老政客元禧把宣武帝这一套明升暗降的把戏看得十分清楚,心里一阵阵的暗暗咒骂,又不由得产生了一阵阵的恐慌。
元禧的斋帥(负责王府祭祀、斋戒、营造修缮事宜的主管)刘小苟因大太监茹皓不再向咸阳王府供应建材,少了一项具大的经济来源,心里十分不满。见元禧每天忧心忡忡,害怕他就这样毫无作为地坐以待毙。就多次在元禧面前说:
“小子听宫中的线人密报说,皇帝对殿下您妻妾成群、买*官卖*官的行为非常的不满,特别是把您索要鼓吹斧钺的事定为僭越,正千方百计地寻找借口要诛杀您,殿下您怎么还坐得住呢?”
元禧听了消息灵通人士刘小苟的挑拨,确实坐不住了,决心殊死一搏。要搏,可不能仅凭一时冲动。老谋深算的元禧为此准备了两手——与宫中宿卫串通,寻机弑杀皇帝;同时,与之呼应地率领王府卫队在洛阳城里发起军事政变。
没等几天,果然就遇到了好机会——皇帝元恪率队去北邙山狩猎。元禧额手称庆,真是天假其便。
为了军事政变的详尽周密,元禧召集心腹在自家开设的城西酒楼后房密室里商量谋反的方案。当天,在五星级宾馆里参与密谋的当地党、政、军、警的首脑有李伯尚、杨集始、杨灵柘、马居等人。元禧严肃地对众人说:
“今天,皇帝率领不多的几十人前往邙山狩猎,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本王已派犬子元通前往河内郡(今河南沁阳)举兵相应,兵戈直指洛阳。我们则在洛阳发兵,包围元恪的狩猎部队,一举将其歼灭。”
马居善于谋划,建议说:“这确是个好机会。殿下率领王府卫队,封锁洛阳城门,即使出兵北邙山寻找不到狩猎部队,元恪因无法回宫,必然北走桑乾一带,殿下一旦截断河桥,即使不能杀掉元恪,也让他有去无回。殿下尽可据洛阳而称王,号令天下!”
在座的杨集始听说弑杀皇帝,心里吓得打鼓,他故意找岔子,否定了一个又一个的方案。
就这样,在五星级酒店的密室里,对于如何弑杀皇帝,实行怎样的行动方案,张三李四各说不一。各有优点,皆有弱点,弄得元禧一时没了主见。众人的密谋一直从早上策划到晚上,还没有一个可行性方案。
杨集始见元禧脸上显出疲乏焦躁的神色,就趁机说:“殿下,这些方案一时都莫衷一是,不如暂时休会,大家都冷静的思考后再做决定,待确定了万无一失的方案,再行动手!”
元禧不停地打着呵欠,他此时只想搂着爱姬尽快地躺进温柔富贵乡,就点头说:“好吧,你们尽都回去,等候本王通知。今天的会议,务必保密,不得泄露消息。”
杨集始见目的达到,一出城西酒楼就跳上快马,鞭打疾驶,连夜奔驰北邙山寻找皇帝,向他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