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太后临朝称制,总想把胡氏所有的宗亲都调入中央机枢,扩大胡家在朝势力,互为奥援。
早年,胡贵嫔因为暗恋元怿,为弟弟胡祥主婚,迎娶了清河王元怿的女儿。夫妻二人生下一女,前年嫁给赵王、岐州(今陕西凤翔)刺史元谧。北魏自元恪当政,大肆修建佛寺,带动皇亲国戚的园林府邸建设日渐繁华。
灵太后当政以后,大肆封赏宗亲功臣,朝中比富炫富的风潮日渐兴起。一改拓跋宏朝代以贫为荣的生活观,以富为傲。
元谧受此风影响很深,见元乂、元雍等人富可敌国;河间王元琛、章武王元融等人更是奢糜豪华,日食万钱。而自己同是王室宗亲,与之相比则是相形见绌,心里很不平衡,暗暗咒骂: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同是宗室王爷,他们米烂成仓,而我是囊中羞涩,身上的一条内裤烂了,更是补了无数次都还在穿,让人羞与人言。有此不服气的心理,元谧总想捞取更多的不义之财。而岐州不是大富之州,生财无道。更不似朝中大员可以卖官捞钱,一夜暴富。
元谧每天在岐州街头游荡,脑子里总是盘算着一夜致富的鬼主意,见街市上南来北往的行商很多,商阜货栈十分繁华,倚仗自己是胡太后侄女婿的特殊身分,就动了抢劫盗掠客商的念头。于是,在一个赶集逢场的日子,王爷毫无顾忌地派兵丁全城戒严,公然在岐州城里大肆抢劫,并捉拿了全城六家首富关押在刺史府作为人质,索要高额的赎金。这是北魏一百年来发生的州官以富商为人质索要赎金的“以富为盗”事件,影响极其恶劣。
六家富商都是靠勤俭持家聚敛的财富,宁愿掉脑袋也不愿掉钱袋,更不相信会为此掉脑袋。所以,超过了限定的时间,就是拒不交纳赎金。元谧一怒之下,喝令将六名富商押在刺史府门前的旗杆下斩首示众,以震慑其他富商。
六家富豪的儿子们见父亲无故凶死,相约一起,聚集自家的兵丁部曲,关闭城门,收缴了守城士兵的武器、钥匙,六路兵马团团围困、攻打刺史府。要捉拿元谧偿命,为父报仇。
元谧躲进刺史府,派兵抵抗,一面快马向京都洛阳告急。刺史府的大门在艰难的抵抗中,坚持了一天一夜,第二天被巨木撞开,兵丁部曲蜂拥而入。
元谧见势不好,无路可退,只得带着胡妃,夫妻二人躲进了后花园阁楼,命令府兵砍掉阁楼楼梯,夫妻二人率十多名府兵在空中楼阁上凭险据守,与楼下的兵丁部曲对峙。元谧在阁楼上拒守了一天,又饥又渴,屎尿拉在裤裆里,仍不投降,六家兵丁部曲气愤不过,要点火焚烧阁楼。就在这紧急关头,洛阳的援兵赶到了岐州。
胡太后看见侄女胡妃从岐州送来的告急信,派游击将军王靖连夜率三千步骑兵驰援岐州。王靖赶到岐州城下,对紧闭的城门大声呼喊:“我们是皇帝派来的官军,捉拿元谧,你们只要开城投降,概不追究州民的责任。”
乱民听说中央军来到,赶紧大开城门,奉送上城门钥匙。王靖赶到刺史府阁楼下,对攻楼的民兵说:“元谧残杀无辜,罪在不赦,奉太后诏命,罢元谧刺史之职,缉拿京师问罪。”
部曲兵丁们听说皇帝诏命,熄灭手中火把,在欢呼声中搭好楼梯,接元谧、胡妃二人下楼。王靖怒骂元谧:“你这个贪官污吏,逼反民众,罪恶淊天,给我拿下。”左右兵丁将元谧夫妻二人捆绑,押送出城。顿时,欢呼声,鞭炮声响彻岐州城。
元谧二人一出城,王靖立即为其松绑,请上专车,一路逃回洛阳。按照北魏法律,官逼*民反,应该诛灭三族。元谧是侄女婿,灵太后怎么会拿他夫妻二人问罪。灵太后见到夫妻二人,并不问罪,反而安慰几句,而后任命元谧为大司农卿。灵太后随心所欲地赦免了元谧,为其后羽林军的动乱埋下了祸根。
灵太后看见百官对自己亲政以来,降黜于忠,扶持胡国珍,任用元谧的一系列举动都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又异想天开,决定以女主的身份在十二月二十四日拜谒景陵,二十五日祭祀宗庙。这可是离经叛道的非常之举,历朝历代,除了皇后(灵太后最终也未取得皇后的地位),女人不仅不能进宗庙,更不用说主持祭祀了。
十二月二十一日,太后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征询各大臣的意见,没想到招致一片反对声,闹得最凶的要数镇南大将军,羽林监张普惠了。
张普惠身长八尺,不仅精通坟典仪常,更精于“三礼春秋”典籍,以文才称道于世,是个颜值很高的文学青年,更是朝中不可多见的美男子。灵太后也是个精于诗文的文学青年,对美男子张普惠自然是心仪已久,只是因这人耿直豪爽,不进油盐,灵太后也只能是暗恋而已,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此时,张普惠理了理美髯,启奏说:
“周礼之行于九州,规矩不可逾越,历朝除非皇后,不得跨进宗庙,更无女人主祭之事。希望太后不要闹出令后人哂齿的笑话。”
胡太后望着这个美男子,要是能将此人拥在怀中该多好啊,可恨此公不解风情,胡太后心里很是惋惜地摇了摇头,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车骑大将军崔光。
善解人意的崔光见张普惠引经据典,也就站出来反驳说:
“羽林监此话差矣。由女主进宗庙祭祀,并非无此先例。张大人既然熟读经典,想来应该记得吧,先汉和帝皇后邓绥,因皇帝幼小,临朝称制,先朝故事与本朝何其相似乃尔。和帝驾崩,邓太后扶持皇帝,因皇帝幼小,不得不以女主的身份主持宗庙祭祀,此事各类史书均有记载。张大人不会如此健忘吧。”
通直散骑侍郎元乂一见拍马屁的机会来了,站出来启奏说:“崔大夫引经典文献,我朝与先汉的情况完全相同,太后正应以女主的身份出席宗庙,主持祭祀。”原来反对灵太后主祭的官员意识到自己太不识时务,纷纷转向支持崔光。
崔侍中见朝堂上意见统一,立即指示御衣监,以最快的速度为灵太后量身定做女主祭祀的专用服饰,指示各职能部门也进入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两天后,万事齐备,二十四、二十五日,灵太后风光无限地以女皇的身份拜谒景陵。主持宗庙祭祀活动,百官环列左右,俨然女皇登基大典。
祭祀典礼结束,心满意足的灵太后率领百官返回崇训宫。
侍中侯刚此时负责典馔膳食祭品的缮后清理工作。办完这一切清点、分赐、装箱工作后,这才离开宗庙。侯刚行驶在宗庙驿道半路上,突然发现路边一张熟悉的面孔,一个长着满脸络腮胡须的虎贲卫士。两人半路邂逅,点燃了侯刚内心深处熄灭了多年的记忆之火。
侯刚此时带着手下卫士本来已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顾望,此生与这张熟悉的络腮胡究竟有过怎样的交往。侯刚伸手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要抓住脑海里记忆的残片,终于,猛然想起当年那个多次进店吃“巴蜀麻椒辣子鸡”的家伙,这么多年,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人呢,也许这家伙是在刻意的隐匿自己,或者是有意剪掉了络腮胡,今日一时大意,与本官在此邂逅。
侯刚年轻时的仇恨之火熊熊燃烧起来,跳下马,对侍卫队主刘思逸说:“把那络腮胡给我绑起来!”
络腮胡此时已是羽林军直阁队主,一见刘思逸来势汹汹,一声呐喊,左右几个弟兄拔剑在手围成一团,结成一个坚固的堡垒。双方剑拔弩张,互相对峙,谁也不敢动手。
侯刚此时兴奋得忘乎所以,他十多年来一直没忘记寻找仇人络腮胡,同在禁宫任职,络腮胡却似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了踪影。
想想也是,侯刚任职尝食典御,工作范围也就是从御厨到后宫那一段小小的距离,要在禁宫上千间厅室殿堂寻找一个小小的羽林军卫士,还不是如大海捞针一般。何况这颗“针”还长有双腿,老远看见侯刚的身影也就躲藏起来了,哪里会闯入侯大人的眼眶里呢。也是今日事有凑巧,百官已随灵太后回宫,络腮胡没想到侯刚滞留在宗庙处理缮后事宜,这才被逮了个正着。
侯刚今非昔比,从一个小小的尝食典御升任为带刀侍卫,而官居侍中(副总理),早已养成了颐指气使的官场脾气,见仇人一伙居然抱团拒捕,也就失去理智,提剑在手,大喝一声:“络腮胡小子,你让我找得好苦!”
络腮胡应声引颈张望,惊愕间,侯刚剑光一闪,一颗长着络腮胡的脑袋骨碌碌滚落地上。侯刚大开杀戒,一枚利剑左右盘旋,几个同伙一是被侯刚的官职所震慑,一是被侯刚的气势所吓倒,痴呆呆的不知所以时,脑袋已经分离了颈骨。
一个当年曾参与白吃白喝的羽林军下士见势不妙,跳出圈子,转身逃跑,一溜烟跑出百步之外,侯刚此时杀得兴起,不依不饶,从卫兵手中抢过弓箭,搭箭在手,有的放矢。本来,侯刚的箭法平时不怎么样的,也是此人龟命该绝,羽箭正中其后颈骨,逃逸者倒地毙命。
同行的羽林禁卫军士兵见侯刚杀人如麻,都纷纷聚拢过来,把侯刚团团围住。侯刚神闲气定,丢掉手中弓箭,对刘思逸说:“你好好安葬这几具尸体,给每家人一笔抚恤金。”而后抖了抖衣袖上溅污的血迹,对众羽林军士兵说:“这几个家伙是我的仇人,他们的死与你们无关,各自回去坚守自己的岗位。”侍中大人既已明言,羽林军卫士们列队,有序地撤离。
侯刚趾高气扬地打马回宫,留下刘思逸等人收拾悲剧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