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给他的感觉,很特别,剑身介于有形和无形之间,且能被人收入身体。
逆鳞,拿到这把剑,它的名字在李玄常的心底莫名浮现。并且,随着李玄常握住这把剑,他感觉自己的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向逆鳞剑汇聚。
“轰!”一股强大的气息再次呈现,似是复苏了一般,黑色气机凝聚成形,从逆鳞剑上走出来一个人,或者说称之为剑灵更合适。
一身黑色铠甲,眼睛被遮盖住,看不清面部,但他周身散发的气息却是不输于东君这等高手。他一出来,周围的空间和时间都被凝固住,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李玄常。
然而,李玄常沉吟了一会儿,伸手一抽,一把造型奇特的长剑自虚空中被拉出来。通体雪白,剑身修长,剑柄之上刻着金色龙纹雕饰,龙头盘旋其上,更显得尊贵无双。
随着凌霜剑的出现,其剑身上同样涌现出白色的光辉,其上夹杂着血色,光暗交织,仿佛万物回春一般,逐渐将逆鳞剑灵营造的这处空间打破,恢复原来的颜色。
一把拥有剑灵的剑,来历必定不同寻常,可以说,这方世界,诸多传世名剑,也只有逆鳞这一把剑拥有剑灵。
这个世界虽然高端,有些修仙练道的痕迹,但始终是脱离不了武侠的藩篱。浅水养不出真龙,逆鳞此剑,选择韩非,必然是韩非与常人不同。
李玄常将凌霜剑收回,“去把服侍韩非的宫女找来,我有话问她。”
“是,公子。”宫殿外的侍者应了一声,随即离去。
他还需要印证一个猜想,关于韩非和逆鳞剑之间的猜想。
“公子,人已带到。”
“你先下去吧。”李玄常转过身淡淡说道。
“是。”
眼前的侍女一身红色长裙,小脸白净,俏脸上带着几分惶恐。
“不要担心,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认真回答。”他缓缓靠近,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仿佛春日里的阳光,带着暖意,让人忍不住沐浴其中。
侍女看到李玄常笑容时,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好像忘记了一切,脸上的惶恐也消失不见,反而变得祥和宁静。
“我问你,韩非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温润的声音,仿佛情人的呓语,让人心醉。
“回公子,五日前。”
这个时间,让他心中那个猜想逐渐清晰,随后,他接着问道:“你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吗?”韩非之死,绝对不只是因为他心气已失。
韩国灭亡才多长时间,他若真的想殉国,早在之前就死了,又何必等到现在?他知道自己会起疑心,所以他说不让自己追查他的死因。
他不想死,却又不得不死。
“早晨奴婢服侍先生,他还好好的,到了中午,先生就变成了这样,连宫中御医也诊断不出来。”侍女一脸迷茫的回道。
“你先下去吧。”闻言,李玄常眼中神色莫名。
国运!这个词突然在他的脑海里出现。
而那个侍女,直到走出宫殿才如梦方醒。
天哪,扶苏公子真的不一样呢!侍女捧着自己红红的脸蛋,有些不敢置信。
韩非发生变故的时间很巧妙,五天前,那段时间,刚好是新郑被攻破,韩王献印请降的时间。
如此看来,韩非的性命与韩国是关联在一起。韩国宣告灭亡,韩非就发生变故,而且是精气神溃散严重,不断流失。
他能够拖延到李玄常回来,也是靠了这把逆鳞剑。
他已和韩国国运相连,韩国灭,则人死。人与国家命运相连,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
钦天监内,焱妃立于高台之上,穹顶星空依旧,循着玄妙的轨迹运行。
“你来了。”李玄常刚刚踏进大殿,焱妃就已经察觉到他的身形。紫女留在新郑维持影密卫运转,而焱妃自然是跟他一起回到咸阳。
“我有事想请教你。”李玄常身形一闪,来到她身旁。
面对美人如玉,暗香浮动,他无暇顾及。韩非的死,他要弄清楚。
“何事?”焱妃眉眼微动,有些诧异。
“你听说过国运之说吗?”
“国运。”她轻轻一语,陷入沉思。
韩非的死应该就是和韩国的国运有关,这是他的猜测。韩非天资聪颖,又拜得荀子为师,统合法家学说,是一个有大气运之人。
从某一点意义上来讲,他可以说是一尊活着的圣人,法圣。
他曾经还记得,当初吕不韦死时的景象,天雷浩荡,神鬼莫测,其一身实力更是达到了炼气化神的境界,可以说是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
吕不韦,是杂家的创始人。据李玄常猜想,他一身修为大成,是在《吕氏春秋》问世之后。
道家创始人老子,当初可是耄耋之岁入道,一夜之间成为了天人合一的高手。
而韩非的更是集法家大成,开一门之先河。按照老子,吕不韦的经历来看,他的武功本不应该这么差,那为何又落得与韩国国运相连,一身精气神逸散的下场?
“我阴阳家有五德流转之说,而国运更是神秘莫测,一个国家的历史、人文、风俗在一片土地上承载数百年,方才孕育成国运。国家强大,国运强盛,国家衰弱,国运自然是渺小。运,是一种势的体现。”焱妃说道这里,发现李玄常陷入沉思,顿了顿继续道:
“就好比现在的大秦,有贤臣良将,英明君王,国运昌盛,就连东皇大人也不敢窥探其一。反之,现在的韩国已灭,其国运自然消亡。”
“有没有可能,人的性命会与国运相连?”李玄常接着问道。
“有可能,人秉承国家大运而生,天生具有大气运,与国运相辅相成,且做事有如神助。但在阴阳家的记载当中,除了齐桓公、楚庄王、赵武灵王之外,似乎没有这样的人了,公子今天怎么想起来问这些?”焱妃凤眸微睁,带着几分探究之色。
这样的密辛,也只有传承数百年的宗派才会有,但除了道家与阴阳家这种探究到天人之妙的宗派,其他的,即使察觉到,研究未必会有这么高深。
然而,这一席话,却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嬴政。
身为这片土地之上的第一个皇帝,开创了第一个大一统帝国的嬴政,是否也是秉承国运。
嬴政身死,偌大的帝国在短短几年之内就崩溃。这不仅仅是帝国内部隐患重重的关系,或许,与这国运也有莫大的牵连。
身为帝国之主,嬴政与这个帝国同在,但,若是他离去,便会让野心家们开始膨胀。嬴政会死,帝国的动乱不是战争就可以解决得了的。
天威难测,人心善变。
“焱妃,多谢,我还有事向父王禀告,先告辞了。”李玄常拱手一礼,就转身离去。在他背后,焱妃雪齿轻咬,有些气愤。
这家伙,每次都无视她。尤其是这次出去,那个叫紫女的女人真是把她气的不轻。
但,你逃得了吗?
看着李玄常离去的背影,焱妃轻轻一笑,更显娇艳。
咸阳宫内,嬴政立于王座之上,腰间系着一把古朴的剑。面色沉静,不怒自威。
“这一次,你在韩国做的不错。韩国已灭,等韩国境土彻底掌握,战争很快就要开始了,你要做好准备。”
“儿臣明白。”李玄常拱手道,他知道,影密卫已经入了他的眼,这次联合罗网,兵不血刃就拿下韩国,很让他意外。
但抽调罗网,本是权宜之计,罗网真正的中坚力量是各种杀字级的刺客,天字等级的刺客反倒出手很少。
但李玄常抽调的乃是地字级的刺客,维持新郑城,绰绰有余。接下来,他就要扩充影密卫的力量,让其成为自己手下的势力之一。
距离那场权力斗争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要做的,就是尽快扩充自己的势力,毕竟,他不可能事必躬亲,曾经当过皇帝的他,很清楚。
“儿臣前来,是禀告另一件事。”
“何事?”
“韩非死了。”殿内犹如一道惊雷乍起,而嬴政的目光却仍是深沉悠远,古井不波,似是早已知道。
“死了?既然他死了,就由你来安排他的身后之事吧。”嬴政看着他,淡淡说道。
“是。”韩非死了,李玄常自然要给他送行,他原本以为自己回来能够拯救他的宿命,没想到他还是死了。
“父王,这次,我们在韩国抓到了鬼谷弟子卫庄,不知父王要如何处置他?”临走时,李玄常还是问了一句,这件事他有些不放心。
“你先下去吧,这件事,孤自有论断。”嬴政摆摆手,似是有些疲惫。
“儿臣告退。”李玄常没有多言,恭敬地离开了。
······
咸阳城外,李玄常站在一座精致而又大气的陵墓前,脸色深沉。
韩非,下葬了。
按照他的身份,李玄常用公子的礼节安排他下葬,葬在秦国功勋之地,这里有秦军将士守陵,等闲人,不得存进。
曾经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劳苦功高的文臣都在此安眠。
在韩非的身边,是一座豪华大气的陵墓,常年有人清理洒扫。这是商君的陵墓,想必在下面,他们会有很多共同语言吧。
李玄常将手中的酒倒在地上,缓缓想道。
任你天资再高,才情绝世,到头来仍旧逃不过一个死字。
没有人能够不死,他也一样。活下去,很难,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何方。
但来到这个时代,他还是想做些什么?或许是为了心中的那份良知,修道,亦修心。历经红尘万丈,方能明心见性,超然物外。
他,还在路上。
韩非,一路走好。
当杯中最后一滴酒落下时,李玄常离开了。
咸阳宫御花园内,姹紫嫣红遍地,各国的奇花异草都在偌大的山园中盛开。淡淡的花香,让人迷醉。
在一处精致的小亭之内,两道人影正跪坐于此,两人对立,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局棋,或者说是一道残局。
嬴政一袭白衣,风姿傲骨,卓尔不凡,他才三十岁,他很年轻。在他对面,同样是一个年轻人,一身蓝白交织的紧身衣衫,膝上摆着一把长剑。
“该你了。”嬴政按下一子,沉声道。
但对面之人,脸上带着犹豫之色,手中举棋不定,似是在挣扎,“王上棋艺高超,在下认输。”
良久之后,他丢下手中的黑子,拱手道。
“这么快就认输,可不是鬼谷门徒的作风。”嬴政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你在担心什么?”
“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大王能够答应。”
“何事?”
盖聂脸上罕见的露出几分挣扎和不好意思,但最终还是咬咬牙,开口了:“在下希望大王能够网开一面,赦免在下的师弟,卫庄。”
“哦?赦免他?给我一个理由。”嬴政对此早有预料,但盖聂的要求他没有直接拒绝,但也没有答应。
“鬼谷弟子向来是分为纵横两脉,我和小庄虽然没有决斗,但我早已放弃了对鬼谷称号的争夺,他就是下一任鬼谷子,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深陷牢狱。希望陛下看在鬼谷历任门徒的份上,饶他一命。”
鬼谷门徒虽说都是为别人做嫁衣,只能当时代的弄潮儿,搅风搅雨。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能力,智慧绝对是天下一流。
虽然鬼谷派被吹得厉害,但不可否认,他在春秋战国几百年的时间里扮演了一个很特别的角色。
以一人之力,改变了天下大势。
孙膑计杀庞涓,葬送了魏国赖以成名的魏武卒,使得魏国国力衰微,退出了争霸的舞台。苏秦张仪,行合纵连横之事,在秦国与六国之间主导了百年大势。
虽然说,没有他们,这些事迟早会发生,但他们在其中确实起到了推动作用。
而嬴政和李玄常,忌惮的就是这一点,想要做成一件事很难,但如果想破坏,却是十分容易。大秦积蓄忍耐这么久,容不得变故突生,必要时,一定的退让,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哦?看在鬼谷子的份上?”嬴政摇摇头,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这让盖聂心中大惊,难道他?
“孤可以答应你,但你必须为大秦效力。尤其是征伐六国,需要你出手的地方有很多。”一个卫庄换盖聂听从差遣,显然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一旦大秦一统天下,就算是鬼谷出来搞事,那又有何惧?
“多谢大王,在下定竭尽所能。”盖聂沉思了一会儿,便应下了。
事关鬼谷百年来的声誉,由不得他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