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回朝朝暮暮
“杨恽,你来这里做什么?”刘询有点恼他,太后本来好好在宫里,不管怎么说这杨恽应该负些责任。
“我并不是自己要来的,是因为扛不住她们求我,路途遥远,我只是个苦力。”杨恽说得也没错,没有太后自己想来的欲望谁能阻挡,刘询并不是一个苛刻的人,于是只有苦笑。
张婕妤的到来,其实不可能起什么大乱,这王乐师有妻有妾很是平常,只是这位妻子身体似乎不怎么好,一般都是王乐师的朋友之妹,也就是上官太后会照顾,何况她们几乎不会出门。
这些日子,这位王乐师隔几日还要出去住个晚上,其实他去找他的另一个老婆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他很少再吹曲子了。明眼个人都看得出一件事,他似乎很在乎府里那女人,他对这个女人很是尊重,虽然她看上去很是随和,他的朋友杨公子却开始和他形影不离了,就是出去也是一步不分。
刘询身边多了一个人,其实也是不自在的,要知道杨恽虽说性格秉直,却也有点古怪,有时还真没大没小。张婕妤是个病人,一个需要照顾的人,对自己不会说三道四,上官太后也没什么功夫和理由陪在身边,而这个杨大哥却总是赶不去。他喜欢音乐,却似乎把自己真当作了乐师,有空就拉着自己吹曲饮酒看歌舞。要说这一带的歌舞,既有东边的汉乐也有西域的歌舞,他是很欢畅,但是刘询其实这心情不怎么有,张婕妤的病一直不转好,那边戎倩又接不回,这羌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从哪里出来偷袭城池……
“今日有酒今日醉。”杨恽说道,“你愁什么?几万军队难道都保护不了这座城吗?他们羌人老老小小加上恐怕也就这点人。”其实他说得有道理,但是这些事还是挂心。
辛武贤似乎并不识庐山真面目,倒把杨恽当作上宾,他是候爷,这王乐师都要给他面子,侍奉他,所以本该自己坐的主位,往往让给了杨恽,这杨恽在太守府宛如主人,辛庆忌不敢说,他看到天子似乎甘愿做他的乐师,对那个杨侯爷真如主子一样伺候,就是走路往往也在他身后。这难道就是权臣吗?在许多年前,大汉的天子一直受制于权臣,好在昔日霍光并没有废帝另立,这位杨恽似乎胆子不小。他有时与天子同睡一屋,也证明了此人必是皇帝信任的人。
“岁月不等人。”杨恽摇着扇子坐在边上,他在感叹自己,其实这天子在房间里也是很忙的,这奏章要看,天子似乎衰老得比自己要快。
“病已,有些事情是做不完的,咱们不应该整天闷在这屋子里。这里夏季天气凉,这季节出去花团锦绣。”
“你是轻松,朕累了也没办法,总不能搁下正事吧。”刘询说道,杨恽这人任性,自己都让着他了,他想要做什么自己也尽力奉陪了。
“陛下,不如早点休息。”杨恽过来抓住了刘询,把桌上的奏章合了起来,“事情不必急着做,劳逸结合方好。”
“如今是万分辛苦,人人都道天子是个好差事,谁知道这么不自在,又苦又累。”刘询生了一个懒腰。
“你这人口是心非,你要是不做有人做呢,只怕你舍不得让。”杨恽说道。
这是什么话,杨恽说得太直了,自己的确不会让,让了皇位就意味着自己成了第二个刘贺,何况后来者能像自己对刘贺这样大肚吗?
“难道平通候认为朕不配为天子吗?朕觉得没有亏待过你,如今你名列九卿,已是光禄勋了。莫非你认为有人更合适?”刘询看来是真气恼了。
杨恽却也不害怕,反而靠近了刘询:“陛下,臣是大嘴,目前还真没有比陛下更合适的人。”
大嘴?杨恽是个尖酸的主,能说出这句话来很不容易了,刘询知道他的脾气,与那些老臣争论都不肯让半步,于是说道:“算了,休息吧,你回自己房吧,朕不生气了。”这是逐客令。
“病已,你还当我是大哥吗?你难道不觉得累?当初你还是小吏,我……”杨恽似乎不想离去,反而提及刘询未发迹时的往事。
那时的刘病已要求其实很简单,养家糊口而已,有那么一段时间也算无忧无虑。刘询想到那些住在尚冠里的小人物们不由得心里热乎起来,尚冠里有京兆尹衙门,周围住的非富即贵,不过还免不了有为他们服务的小民,京城里的那些旧时浮上心头。许平君是自己的发妻,与自己一起长大,当时还有玩伴……
“彭祖怎么样了?”刘询问道。
“他没事,就是妻妾之间弄不清,陛下莫非要帮他解决?”杨恽说道,看来天子理自己了。
“不必了,他应该自己解决这件事,他也比我年长。”刘询突然想到一个人,“霍成君如今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她也算可怜吧。”杨恽说道,“好好年纪却独守空房。”
“谁能救她?”刘询说道,“恐怕她就是一个牺牲者。”
“救不救只在陛下一人,陛下对待霍家如何,毕竟还是有很多人看到的。”杨恽说道,“陛下不要赶臣出去,臣与陛下已经很久没有促膝而谈了。”
促膝而谈,谈旧事,他不会,他一定有话说。他要替谁说话呢?
“你说吧。”刘询说道,“你不会没有目的来我这里?”
“私人感情行不行,真没事,臣只是想念陛下了。”
“你不要骗我,这京城有那么多官员,想朕了是不是要把京城都搬过来呢?”刘询知道他没说实话。杨恽突然不敢说了,他低着头,他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为某人说情。收了别人的好处,怎么能不做事呢?谁都有弱点,偏偏自己的弱点是对音乐的喜爱,那人送给了他的乐谱实在是原本以为失传的好东西。不能直说,直说反误了自己名声。
“陛下应该更宽容些,废帝在楚地并无异心,陛下何不再放他一马?”他试探说道。
“怎么放?”刘询觉得杨恽变了,他也会替人谋私了,这人是自己最忌讳的人之一,刘贺狂妄自大,自己怎么能放过他呢?“让他早点死心吧,你知道他做过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