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帮里,曹成北抱着梁尘回了房,许承泽打算盘问几句,被林月汐拦下了,林月汐让众人回去歇息,单单把薛七留下了。
“我们刚从贾府出来时,你似乎有话要说。”林月汐问薛七。
薛七看了看林月汐,又看了看一旁的许承泽,缓缓地点点头,思忖片刻,道:“北爷也说了,梁公子本该早就探听好沈治住在哪里,然后才会动手的,这都不会出错,可是梁公子进了正房,沈治却从西厢房出来了,而且——”他抬头看了看林月汐,“而且,三爷不觉得他们的人像是准备好了一样,一直在等我们吗?”
“府上灯都熄了,若不是提前准备,不会动作那么快的。”林月汐沉声道。
“是啊!”薛七又道,“所以我当时是想说,帮里可能——”
“走漏了消息。”林月汐应着。
薛七重重地点了点头。
许承泽围上来,低声道:“可是今晚的计划,除了我,只有今日去的人知道。”
“而且知道具体细节的,只有北爷、许先生和我三个,连三爷都不完全清楚吧?”薛七道。
林月汐点点头。曹成北只对她说过北东西南帮只负责去偷东西打掩护,但是偷什么,又是什么说辞,都是今晚贾盛出现之后才知道的。
林月汐又轻轻摇摇头,道:“不一定清楚全部的细节。”
许承泽思忖片刻,也道:“知道今晚北东西南帮要去贾府行窃便足够了。”
“可是算上北爷、三爷只有八个人!”薛七神色焦灼,眉头紧皱着,“而且全都是北爷信得过的。”
“北爷信不过,也不会让他们去。”林月汐沉声道。
曹成北说过,今晚去的几个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机灵又可靠的人,可是就在这六个机灵又可靠的人里面,有人背叛了他,差点儿将他置于险境。
如果今晚去的不是梁尘也好······
如果只是个拿钱取命的杀手,曹成北便不会顾及这么多,现在,不止折了梁尘,恐怕整个北东西南帮都要受到牵连。
林月汐闭上了两眼,沉沉地叹了口气。
薛七忽然跪地,“三爷,上次冲撞叶公子的事情北爷没有计较,我知道是北爷大度,更是因为三爷说情,我薛七的命是北爷给的,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背叛他,我也不会出卖他······”
林月汐睁开眼,垂眸看着他,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做贼心虚,着急自证清白。”许承泽浅笑着瞥了薛七一眼。
薛七连忙分辩:“不是!我没有!”
他肯定没有,林月汐缓缓叹了口气,若有,便不会舍了命地在贾盛面前把这场戏演完,若不是薛七,今晚去的这些人早就死在贾府了。
“三爷!”薛七着急,一把拽住了林月汐的衣袖,“三爷信我啊!”
林月汐弯下身去,伸手抚住他的两肩,将他拉了起来,薛七一脸惶恐地看着她,额头上渗出几颗冷汗。林月汐轻声道:“许先生吓唬你呢。”
薛七急忙转头看向许承泽,许承泽笑着摇摇头,走到薛七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若真是你出卖了北爷,还在我和三爷面前直言帮里有鬼,那这几年,我许承泽还真是小看你了。”
薛七不太明白许承泽的意思,愣愣地看着他,许承泽一笑,看了看林月汐,笑道:“瞧!我就说他没那么大本事。”
薛七更是糊涂了,一脸迷茫地看了看林月汐,林月汐轻声道:“今晚辛苦你了,回去歇着吧。”
“那这事?”薛七问道。
“我和许先生商量商量,再问问北爷的意思。”林月汐道。
提到曹成北,薛七踮起脚往曹成北房里瞧了瞧,“三爷,北爷平素最听您的了,还是要您好好劝劝。”
林月汐点头应下,将他打发走了,又让许承泽也回去,自己独自进了曹成北的房门。
曹成北将梁尘放在了床上,自己坐在床前,佝偻着身子缩在椅子上,不见正脸,光是背影便足够让人心中凄然。
林月汐走得近些,看见梁尘苍白无色的脸,凌乱不堪的头发,被血沁红地衣裳,沾满污浊的衣摆,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初次见他时,他也是着一身白衣,头发规规矩矩地束在脑后,笔直地立在墨山身后,双目平举,一脸冷清,让人望而生畏,不敢亲近。
她唤他“二哥”,他微微垂首,轻轻应了一声,便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再见他,总是一袭白衣,却总是干干净净,莫说血水污浊,就是山中尘埃都不曾落在他身上过。
就是这般仙子一样的人儿,竟浑身是血地倒在了雪地里,一身狼狈。
眼泪不禁滚了下来,林月汐连忙抬手抹干净,微微仰面将泪咽下,缓缓走到曹成北身边。
“他答应过我,不会自己去的。”
曹成北喃喃道,不知道是说给林月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他明明答应过我。”
曹成北垂下头去,双臂换在头上,缩在臂弯里抽泣起来,一边一边地呢喃:“他明明答应过我。”
林月汐缓缓地将手搭在曹成北肩头,张了张嘴又不知该拿什么话安慰他,便只是翘动手指轻轻在他肩上拍了拍。
曹成北身子一抽一抽的,林月汐的心里也是这般一颤又是一颤。
在她眼里,二哥就是一个清高到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他最看不上的,便是曹成北这般走在黑白之间蛮横无理又粗陋至极的人,最不屑的就是偷盗行窃,而且,他是最将墨山地话当做圣旨的,他怎会杀人呢,怎会和曹成北成为朋友,还叫他“阿北哥”,就连魏兴生都不会叫他“阿北”,她听过这样叫他的只有贾文柏一人。
想至此,她垂头去看了看曹成北。
魏兴生说过,他有很多秘密,有太多藏在心里的软弱,那么梁尘算吗?
“我就不该听他的。”
曹成北一声,把林月汐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就不该听他的。”他又重复道。
林月汐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道:“事已至此,还是想想明天吧。北东西南帮已经不能独善其身了。”
曹成北闻言,缓缓地抬起头,又转过来,举着哭得红肿的双目看向林月汐,轻声道:“今晚不提这事,你能陪我说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