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林月汐很早便起来了,她知道叶唐一定会见她,甚至她都能想到叶唐要和她说的话。
不出所料,很快叶南秋就来敲门了,林月汐听见他的声音便觉他好笑,她还从未见过像他这样嘴硬的人。
林月汐去开了门,她料想叶南秋会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便也做出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双手抱在胸前,斜倚在门上,冷冷地道:“怎么?这么着急就要赶我走吗?”
“我倒是想赶你走,”叶南秋头一横,“可是老爷子不愿意。叫我请你过去呢。”
他把请字咬得极重,林月汐看得出他故作气恼的模样,不禁看着他笑了笑。
“你笑什么?”叶南秋没好气儿地问道。
林月汐摇摇头,“没什么。”
叶南秋并没有把她带到前院,而是直接去了叶唐房里,他也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高喊一声:“人给你请来了!”
林月汐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她原以为昨晚只是做做样子,这么看来,叶南秋在叶唐面前的确不怎么守礼数。
叶唐“嗯”了一声,没有抬头,继续摆弄手下的茶具,将斟好的一碗茶推到了对面座位上,微微抬头,温和地笑着看着林月汐,朝她一摆手,示意她落座。
林月汐颔首,缓缓在他对面坐下,叶南秋则是一个人坐到了火炉边,探出手去在不怎么旺的炉火上烘烤着。
“贸然请你前来,还望你见谅。”叶唐说话,却不看林月汐,自顾自地往茶壶里续满了水。
“月汐还要感谢先生搭救,怎敢怪罪?”林月汐恭顺地道。
叶唐这才抬起头,朝林月汐温和地笑着。
林月汐只觉心中荡起一阵暖意,这样和蔼可亲的笑容,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好像在梦里曾经见到过,不是谢梁的,那是谁呢?
故园相视,没有几个如叶唐这般年纪的,那定是谢梁的朋友,可是谢梁的朋友她又知之甚少。
是谁呢?
她一阵恍惚,叶唐似乎说了句什么话她也没有听清。
“林姑娘?”叶唐轻声唤道。
林月汐恍然间回过神来,满脸歉意地看着叶唐,“先生请讲。”
叶唐笑一笑,道:“以前阿北都是叫我伯父,既是他的朋友,若你不弃,便同他一样,叫我伯父即可。”
林月汐羞赧地微微低头,轻声唤道:“叶伯伯。”
叶南秋回过头来,看不出脸上是何神色,看着林月汐愣了许久,又缓缓地回过身去,继续烤着火。
“你和阿北怎么认识的呀?当真如他们所说,你杀了那个胡牛西?”叶唐声音柔和,甚至“杀”字听上去都如此温和。
林月汐笑了笑,“叶伯伯看我像是会杀人的人吗?”
“我与你师傅墨山也有几面之缘,知他不许门下弟子杀人,今日见你,也绝不是会沾血之人,想来是外人不知真相胡乱猜测罢了。”叶唐道。
林月汐微微垂首,苦笑道:“外人说得话多了,又岂是这一句?”
叶唐顺手指了指林月汐面前的茶碗,“今年的新茶,你尝尝。”
林月汐恭顺地应下,缓缓端起茶碗来,凑过去嗅了嗅,这才轻轻抿上一口,茶香沁人心脾,确是好茶。
“我知阿北不是外人口中模样。”叶唐道。
林月汐微微侧身看向叶南秋,只见叶南秋稍稍向前佝偻着,看上去有些孤寂落寞的模样。
叶唐也看过去,随即一笑,道:“自他走后,秋儿便与我结了仇了。”
叶南秋闻言抬起头,瞥了一眼过来,又转过身去。
“他呀,”叶唐笑着,稍稍向前探身,往林月汐身边凑了凑,林月汐见状立刻恭顺地躬身过去,叶唐轻声道,“他呀,嘴上恨这个恨那个,其实心里惦记着呢。”
“别胡说!”叶南秋转过身来,“谁惦记他!”
叶唐干笑两声,又道:“你可还记得上次在街上遇见,还闹了场误会?”
林月汐垂眸思忖,叶唐说的难道是薛七冲撞了叶南秋的轿子那次?
“他从不乘轿,你当他为何拦阿北的路?”叶唐道。
果然是那次,林月汐微微皱眉,想起那日曹成北盛怒模样。
“我乐意!”叶南秋低吼道,“像他这种恶匪人人得而诛之!我就是去杀杀他的锐气!”
叶唐“呵呵”地笑了几声,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那日他见北东西南帮一人与贾文柏府上管家贾盛在胡同里低语,心中起疑,这才想了这个主意,给阿北通风报信去了。”叶唐呵呵地笑着,端起茶碗来,小酌一口。
叶南秋愤愤不平地起身,甩甩袖子出去了,“砰”地一声把门摔上了。
叶唐不以为意,安然地饮茶。
林月汐心下暗自思忖,怪不得那日曹成北的神色异样,不只是羞恼,还有其他意味,原来是这样。
那他那时便知帮中有鬼?为何不告诉她呢?
若是提早防备,或许也不会是今日这般结局。
林月汐只觉一阵苦涩,曹成北中箭后的模样在林月汐眼前重演,她又看见那个强忍着疼痛依旧笑着的男人,温柔地跟他说:“你他娘的可真好看。”
林月汐紧咬着牙,忍住了眼里的泪。
叶唐轻叹一声,“阿北啊,太过倔强了。”
林月汐亦长叹一声:“他以为您还怪他。”
“怎么会呢?”叶唐缓缓起身,“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什么样的脾性我最清楚,我知道他心中有恨,我不怪他,只怪我当初没有再往前走一步,或许再走一步,就能救他出来。”他站在窗前,微微仰面,看着窗外的天地,似乎看见了多年前的过往。
“他······”林月汐看着叶唐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涩,“他,手臂上刻了四个字。是您亲口对他说的——恩断义绝。”
叶唐身子一颤,眼泪顷刻见自眼角滑落。
“他呀······”叶唐长叹一声,声音抖动着,“不知道我是心疼他吗?”他弯下身去,两臂撑在桌案上,身子颤抖着啜泣起来。
林月汐咽下眼泪,道:“他又何尝不是担心牵连叶家。”
“傻孩子,我从未怪过他,从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