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在安华殿守丧三日,因此,谢梁三日未回府。因国丧,洛阳城中玩乐之处皆关门闭户,街上到处都是一片死寂,毫无往日生机,所以就算谢梁不在府上管束,谢江齐也没了出门的兴致,倒还不如在家念书习字来的自在。
虽然日日在府上,但是谢江齐也隐隐约约听到家人议论,今日便是朝臣们在安华殿听旨的日子。帝崩后,陈常侍曾经低声告诉过谢梁,圣旨就在安华殿。那夜在安华殿,先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所以谢江齐根本没什么兴趣,暗暗讥讽着来来往往闲言碎语的丫鬟婆子们没有见识。
那夜虽然有些害怕,但是现在想想,成王哥哥日后便是帝王,父亲便是皇帝的舅舅,自己就是皇帝的表弟,谢江齐心里竟然洋溢着兴奋,甚至想亲自去安华殿听父亲宣旨,日后见到季玏,定要好好炫耀一番,自己曾见过先帝,当今圣上曾经抱过自己,想着想着,谢江齐提着笔痴痴地笑了起来。
这会儿才听见门外嘈杂,连忙放下笔出门去看,只听见几个家人着急忙慌地往前院跑。
“将军在安华殿晕倒了!”
“皇后娘娘薨了!”
“听说成王殿下也晕过去送回府上了······”
“快快快!快去前院!将军回来了!快去搭手!”
慌乱中,谢江齐站在门外愣住,乱七八糟地听见几句,皱着眉将这几句连在一起,这才明白过来,暗道一声,“糟了!”便也跟在后面往前院跑。
到了前院,谢江齐看见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谢梁抬了进去,谢江安正和陈常侍说着话。
“老奴就先回去了,让国舅爷好好歇息,老奴先回去看看成王殿下。”陈常侍道。
“殿下如何?”谢江安拉住陈常侍,语气里带着焦急不安。
“太突然了,殿下定然是缓不过来。不过太医照料着,应该没有太大问题,齐公子不必担心,还是先照料好国舅要紧。”陈常侍道。
谢江齐缓缓地靠过来,拉着谢江安的袖子,看了看陈常侍,陈常侍低下头来看了他一眼,缓缓地叹了口气,又对谢江齐道:“老奴先回了。”
“陈常侍!”谢江安道,“有劳了。”
“哥,爹怎么了?”谢江齐看着谢江安焦躁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谢江安转过来身,弯下腰,揉了揉谢江齐的头发,“没事,去看看吧。”说着,着谢江齐往后院谢梁的房里去。
“刚刚他们说,”谢江齐轻声道,“皇后娘娘······”
“齐儿,待会儿见了父亲,不要提此事。”谢江安轻声嘱咐道。
“可是,”谢江齐道,“爹爹不是因为这件事,才晕倒的吗?”
谢江安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将手轻轻地搭在谢江齐肩上,将他往身旁搂了搂。
谢梁已经醒过来了,大夫正号脉,嘱咐了他几句便起身告退了,谢江安恭恭敬敬地道谢,又亲自将大夫送出门去。
“爹爹!”谢江齐跪伏在床前,三日未见,却似三年未见,谢梁两鬓的白发似是有多了许多,脸色也差得很,眼神却比以往温和得多,看得谢江齐心里酸涩,趴在床边抽泣起来。
“哭什么?”谢梁轻声问道,声音沙哑。
谢江齐抽泣着抬起头,谢梁淡淡地笑了笑,伸手抚了抚他的头发。
“安儿!”谢梁叫住刚送大夫出去回来的谢江安,“叫个人去成王府瞧着。”
“已经叫人去了,”谢江安道,“刚刚陈常侍说殿下没有大碍,叫父亲安心歇着。”
“怎么能安心呢!”谢梁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圣旨的确是陛下亲笔所书,连陈常侍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是不是陛下手下······?”谢江安欲言又止。
谢梁摇摇头,“不像。”
“可是那日陛下明明······”谢江安皱着眉,“明明说把这江山交给成王殿下的!”
“我也想不通啊。”谢梁的声音又沙哑又低沉,听得谢江齐心里一颤一颤的。
“陈常侍怎么说?他那日可是也听见了,总不能不言语吧?”谢江安又道。
“陈常侍毕竟是外人,这时候定然自保是首要的。若是我们胜算不大,他自然是不肯站在我们这边的。”
“朝中大臣如何?”谢江安又问道,一次比一次焦急。
“殿下躬于朝事,朝中成王党不少,但是圣旨在,定然会有人摇摆,我也不知道有几成把握。”
谢江安颓然地坐下来,不再询问。
“娘娘一走,殿下心里,不知道多苦。”谢江安喃喃道。
“若是他心灰意冷,我也不必再为他争了。”谢梁沉吟道,“本来帝崩之前,成王日日在安华殿侍奉,宣王则连兴庆宫都进不去,宣王一派早已心灰意冷了,没想到,今日圣旨,竟是如此。”
“本来胜券在握,现在,一纸皇恩,全都毁了。”谢江齐道,“父母双失,若连皇位也保不住,殿下心里一定难过极了。”
“就在安华殿外殿宣旨,里面守丧的皇子听得一清二楚,我倒是希望他没听见过。”谢梁道。
谢江齐没有回话,两人便沉默下来,谢江齐跪伏在床前,不敢出一声,安华殿发生的事情,谢江齐大概听明白了,但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何陛下会出尔反尔,明明那夜在安华殿,他亲口说的,把这江山交给成王,他放心。那现在呢?又算什么呢?空许了个诺,白浪费了一番心思。
谢江齐不明白皇位对于成王,对于父亲兄长有多重要,但是看上去,这事情似乎很紧急,很紧急,以至于姑母过世,谢江安都不曾多问一句,谢梁都不肯多说一句。他原以为谢梁晕倒是因为后薨,看来并不是。
可是,这皇位,到底有何重要的呢?
“您现在还是好好歇着,您不出面,就算他们有圣旨在手,也不能随便就安排大典。”谢江安道,“待殿下醒过来,再想办法。”
“那圣旨,”谢梁睁开眼睛,歪过头来,看着谢江安,“没有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