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隔着十余丈远,妙月神尼看似轻声慢语,但刘寄北却觉得她的声音如在耳际,字字清晰异常,禁不住很是震惊,心道:这个尼姑好精深的内力!
刘寄北朝着妙月神尼走了过去,说道:“只要不妨碍了大士修行便好。”
妙月神尼一笑,也不言语,轻飘飘的退到了佛堂内。
刘寄北进到了佛堂里面,瞧见妙月神尼盘坐在蒲团之上,眼内神光湛湛,一脸的祥和,并且张开檀口对着他说道:“檀越请自便。”
他应答一声,眼光游弋,四下看了看,只见佛堂北墙前摆着佛龛,里面供奉着佛像。
佛龛之前放着蒲团,而妙月神尼正盘坐其上,除此之外,佛堂里再无一物,刘寄北心道:是够自便的,竟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他摇了摇头,说道:“在下站着就行,神尼不必客气。”
妙月神尼目注着他,神态极是温和,轻声说道:“贫尼将檀越请了来,实是有一事相托。”
刘寄北一惊,同时暗地里感到好笑,心道:怎么好像谁都想求我办事?
他避开妙月神尼的目光,淡淡的说道:“神尼功参造化,有什么事情办不来,何须我这样的一个无名小卒参杂搅合?”
妙月神尼叹道:“贫尼自幼遁入空门,除了跟恩师学得一点武学皮毛之外,尚是懂得一点相人之术。”
刘寄北没有说话,将目光转了回来,重新落在了妙月神尼的脸上,等着她把话说完。
妙月神尼渐渐退去脸上的笑容,目光有些萧索,继续说道:“杨坚天生异相,将来前途莫可测量,贫尼本想守护在他的旁边,为其遮挡祸乱,可是,贫尼尚有一事没有完成,时刻萦绕于心,眼看着离着与人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心里很是矛盾。”
“自从贫尼此次从江南回来之后,经过细心观察,发觉此子眉宇间泛着青气,算他近期很可能会有祸事发生,无奈之际,盘桓左右,这才想起了檀越。”
“檀越眼睛神光内蕴,莹而不散,显是身怀绝世武功。若是有檀越在杨坚身旁照料,贫尼纵然远去,也会心神安逸,无甚牵挂的了。所以,贫尼想求檀越一件事,就是在贫尼外出这一段时间内,能够维护在杨坚左右,以免其受到伤害,不知檀越能否答应?”
刘寄北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正自思量着是不是该离开长安,如今经神尼这么一说,在下倒真是有些为难了。”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杨兄弟身为朝廷命官,又有满身的武艺,身边亲人朋友之中,高手如云,何须在下俯首左右啊?”
妙月神尼柔声说道:“事虽如此,但檀越有所不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杨坚今年命格犯煞,贫尼怕他一旦有事,会有性命之虞。”
刘寄北眉头一皱,说道:“神尼是不是有点过于担心了呢?况且,相面占卜之说,准与不准还有待于商榷。”
妙月神尼并没有因为刘寄北怀疑她的相术而显出丝毫不满,相反的倒是微微一笑,说道:“占卜相术,自古有之,应验者也比比皆是,说明其自有神奇之处。”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接道:“贫尼回来后,知道了檀越和杨坚相识的过程,从中也知道檀越曾经遇到过死魔许常善,也许檀越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现在贫尼将知道的尽数告诉檀越。”
刘寄北听到了许常善这个名字,脑海里禁不住显现出一张棱角分明眉弓突兀充满死亡气息的的脸孔来,心道:那个老魔头早已葬身于悬崖之下,提他还干什么?
妙月神尼说道:“许常善乃是摩尼门四大天魔之一,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纵横西域,只不过后来没有争到门主之位,这才离开了摩尼门。”
“据杨坚告诉贫尼,那一夜许常善和檀越动手,被檀越打下悬崖,却没有找到他的尸身,贫尼怀疑他并没有死掉,而是逃走了。”
“许常善这个人号称‘死魔’,不但武功诡异绝伦,更是心狠手辣,一旦是他盯上的人,不死不休。”
“再者,杨坚也提到了一个叫做葛玦的年轻人,此子时常纠缠独孤伽罗,贫尼细想之下,这个葛玦很可能就是精绝门主葛都的儿子,精绝门弟子做事防不胜防,而且不择手段。”
“檀越也知道,独孤伽罗是杨坚没过门的媳妇,只怕过不了几天就要嫁入杨家,由于这桩婚事,无形中使得杨坚变成了葛玦的对头,檀越想想看,摩尼门和精绝门都是西域最为厉害的两个门派,杨坚与他们为敌,这叫贫尼走得如何安心?”
刘寄北想了一想,还是觉得妙月神尼有点杞人忧天,不过他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叹了一口气,问道:“不知神尼打算走多长时间呢?”
妙月神尼也叹道:“多年前,贫尼有个物件抵押在吐谷浑萨满教大巫师手中,如今,想到吐谷浑走一遭,以手里的一件东西换回抵押在萨满教中的物件,吐谷浑远在万里之外,这一来回没有几月时光,恐难办到。”
刘寄北沉吟了一下,说道:“让在下想一想再说,好吗?”
妙月神尼微笑着点头,说道:“这是应该的,檀越想好了之后,再来答复贫尼。”
刘寄北由佛堂出来,心里乱糟糟的,禁不住长出了一口气,忖道:羁绊人的事情做一件又一件,源源不断,真是让人心烦。
忽然间他很是想念远在嵩山的妻子萧若幽,回想起跟她在一块儿的日子,心道:还是在嵩山那里好,不但有若幽陪着我,而且生活也是无忧无虑,哪里像现在,全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心有此念,刘寄北禁不住生出疲惫之心,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杨坚的书房,暗想:杨家父子在等我,大概还是为了凤栖原上的事情,整日里说来说去,也真够烦的。
他有心不去,可又一想即使是为了完成对春巴菍的许诺,也该去看一看,听一听又发生了什么事。
等他进了书房,杨忠已然不在,而杨坚则坐在书案后面,手里面拿着一本书,正在出神。
看到刘寄北进了来,杨坚抬了抬眼皮,却是没有说话,这使得刘寄北很是意外。
刘寄北隔着书案坐在了杨坚对面,咳嗽了一声,问道:“听高颖说你和令尊一直在等我?”
杨坚放下书籍,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告诉大哥一声,再也不必为了凤栖原上的事情烦恼了,明日大军将要启程,前往凤栖原征讨宇文神举和贺若敦两处人马了。”
刘寄北吃了一惊,叹道:“这么快呀!”
杨坚淡淡的说道:“谁让宇文护无人掣肘呢?虽是满朝文武,但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要怎样就怎样,谁能拦得住啊!”
刘寄北伸出手指叩打了几下书案,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也淡淡的说道:“兄弟先沉住气,也许明天会有变化。”
杨坚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能有什么变化?皇上高坐龙椅,一言不发,他都不吱声,谁还能说话?”
刘寄北站了起来,微微一笑,说道:“现在大军不是还没走吗?只要没走,事情就有变化的可能。”
说罢他忽然问道:“兄弟和独孤伽罗的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杨坚闻言,脸上总算露出点笑容,说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刘寄北不明其意,问道:“眼看着四月初八就到了,你俩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齐全,嫁妆和彩礼也不缺欠,哪还需什么东风啊?”
杨坚正色道:“话虽如此,但伽罗坚持要他师傅主持婚事,现在就只差黄君前来了。”
刘寄北吃了一惊,叹道:“原来是差了黄君这个东风啊!”随即他有些疑惑地问道:“如果黄君因事脱不开身,亦或是根本就不想来,那你俩就真不成婚了吗?”
杨坚答道:“我也以同样的疑虑问过伽罗,她说如果师父真的不来了,婚事还是要继续的,不过她会因此而难过,毕竟是黄君把她抚养成人,没有他参加婚事,多多少少有一些遗憾。”
刘寄北点了点头,叹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世事变幻,往往出人意表,也不必太为此事着意。”
杨坚走了之后,刘寄北觉得脑袋有些昏沉,心想一夜未眠,趁现在无事,赶紧打个盹。
他爬上床榻,和衣卧下,刚想入睡,忽闻院中有人喧哗,朦胧间只听有人压着嗓子喊道:“若是你们再这般遮拦,剩下的事杂家可不管了。”
另一人不耐烦的说道:“公公管与不管与我有何关系?你所要找的那人我连听都没有听过,为何揪着我家不放,难道是觉得杨家好欺负吗?”
刘寄北撑起上半身,透过半开的窗子往外一看,正看见一个人的脸孔,心道:何泉怎么来了?
疑惑之间,只见身形一转,杨坚的身形显现了出来,看着他拦住何泉的模样,显得十分焦急。
刘寄北不明所以,起了身子走到窗前,躲在阴暗处,心道:他们如此纠缠不清?看模样彼此都有点不耐烦了,不知为何事生起争端?
他正思忖间,忽见何泉朝着书房的方向喊道:“刘寄北你出来,杂家有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