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疼(1 / 1)

两人逗着嘴转眼到家了。

林溪洗把脸就去堂屋找谢父说话,她说的就是李纠察欺负社员的事儿。

谢父道:“这些事儿咱们都懂,只是他有尚方宝剑傍身,论起来也没错。”

从前说的是法理不外乎人去,现在这几年闹的人情都没了,父子兄弟都能成仇,更何况城里纠察压制下乡社员呢?

林溪:“可上面政策也说了要工农团结,农村包围城市,要让社会各界人士都加入到农村建设中去,怎么能欺负社员呢?家里人生病急用钱,把口粮卖了看病,他不通融就算,怎么还能把粮食给扣下呢?”

扣下的粮食也没按照规定交给什么部门,反而谁扣下的谁当额外收入拿走。

这叫什么?打着政策的幌子中饱私囊。

谢父看了她一眼,提醒她,“林溪,你可别多管闲事啊。这么多年咱们家能平平安安,那都是谨慎小心换来的。这运动瞬息万变,一个不小心就惹火烧身。”

林溪点点头:“爸放心,我知道呢。我想不通,我觉得您站得高看得远,又有经验,所以就找您说说呢。”

谢父看她那么乖巧,不像是会惹事的就松了口气,“你看不得的事儿还多呢,且装聋作哑着吧。”谁还不是这样呢。

林溪心里虽然有些不痛快,面上却很乖顺。她自然不会给谢家惹事,但是心里却对这工作一点都不期待。她想换一个有正面作用的工作,不要这样充满负能量的,哪怕当老师也好,可以教孩子们读书。

她对谢父没意见,毕竟时代不一样,大家为了自保必然要谨慎小心的。

她就是心里有些低落。

如果是专门的小商小贩被抓着教育,她倒是没那么难受,关键这个社员是走投无路拿口粮换钱治病,他根本没有投机倒把的经验,五十斤一袋子的粮食就那么大喇喇地扛到城里来,急火火地想找个城里有钱人买下来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

谁曾想,却是这样的下场。

晚饭她随便吃了两口就回东厢了。

谢母:“她这是耍什么脾气?”

林溪到谢家,她和谢二姐那么刺挠,林溪都一直笑呵呵的,谢母觉得她不会生气翻脸一样。可这会儿,才上班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看起来不大好。

她对谢启明道:“去看看你媳妇。”

谢启明一直留意着林溪呢,吃饭的时候看她在发呆总共也没吃几口。他放下筷子起身走到东厢窗外往里看了一眼,屋里的林溪也没开灯,和衣躺在炕上呢。

之前她一直都是乐观积极笑眯眯的,别人讽刺她她也当不是说自己,除了跟他生气,她跟别人都是乐呵呵的。

这会儿看她这样低落的样子,谢启明感觉心口刺了一下,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堵得慌,以前没有的感觉。

他在窗外站了一会儿,转身出门去了。

屋里的林溪躺了很久,因为谢启明没来,她就懒得动弹。

她又开始想爸妈,默默地流了一会儿眼泪就睡着了。

睡着以后,她突然就梦到了原主的一些事情。

原主表面憎恨她爸爸,可实际无比渴望父爱。

刚回城的时候,她努力想讨好继母他们。她早早地起床,扫地扫院子,做饭。

她原本以为自己做了这一切,继母和爸爸会表扬自己,谁知道继母却用一种很冷的眼神看她。

等爸爸上班,继母就让她不要动家里的东西。继母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我们城里和你们乡下不一样,乡下可能用洗脚的盆和面,用刷马桶的扫把打扫房间,城里不是这样的。尤其我们家里,扫床的小笤帚、扫房间的笤帚、扫院子的笤帚,那都是分开的,还有各种各样的抹布也都是分开的,绝对不能混为一谈。

她就不敢再碰家里的东西。

结果爸爸又皱眉,说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能那么懒呢,整天回家就坐着等吃喝,也不知道帮忙烧火做饭打扫卫生。

每当这种时候,继母就赶紧打发妹妹弟弟去做事,说什么林溪刚从乡下过来,估计外婆也没教过这些,还是慢慢来吧。

这些都让林溪觉得羞辱,她就越发不知道该干什么,说是自己的家,她却处处都不自在。

他们一家四口,而她像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哪怕如此她也不想离开,卑微地祈求着爸爸的关爱,却屡屡失望。

而且妹妹处处都比她优秀,处处都能把她衬托得一无是处,让她越发自卑。

前年68年下乡的时候,政策是一家俩孩子的下乡一个。继母跟爸爸说林溪小时候一直在乡下,所以现在让她待在城里让妹妹下乡,谁知道妹妹突然病了需要住院。

爸爸心疼得不行,甚至埋怨林溪不懂事,不主动说自己回乡下,还让继母难做。最后爸爸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买到一个去工厂考招工的机会,为了表示平等,他让姐妹俩都去了。

林溪成绩不好,考试自然没有妹妹成绩好。

看着爸爸眼中失望却也了然的神色,林溪越发自卑难过。她一直都想好好表现,让爸爸觉得她不是那种无可救药的人,可她还是从爸爸眼中看到了那种厌弃的眼神,那种果然还是妹妹更出色的无声评价。

其实林溪在城里哪有机会好好学习?

她从乡下去城里的时候连普通话都不会说,她说话别人听不懂,而且她在乡下根本没读过书,去了城里自然跟不上课程,久而久之,自然学习更加差。

再加上她莫名其妙和妹妹、同学爆发了几次冲突,大家都证明是她的错,她就被同学们排挤,被老师嫌弃。

她考试不及格,同学们就叫她草包,那些自诩富有正义感的男女学生,还会当面指责她对自己妹妹不友善等等。

回到家里她很想跟爸爸说一说,或者让爸爸帮她补课。可爸爸眼里只有妹妹和弟弟,总觉得她不省心,被外婆惯坏了,没家教、没前途,说不了两句话就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过年她跟着去继母娘家走动,跟表兄弟没说笑几句,回头爸爸又批评她没家教,夸夸其谈没羞耻。她吓得以后出门见亲戚不敢再说笑,拘谨得很,他又说她唯唯诺诺不大气,上不得台面给他丢人。

她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然后爸爸就让她少出门,甚至不许她交朋友,尤其是异性朋友。

班上原本有一个学习很好的男同学不嫌弃她,愿意帮助她给她补课,可最后……

林溪想起这些的时候,整个人都进入了原主的那种情绪,胸口堵得难受,眼泪也默默地流个不住。

她前世是娇娇女,爸妈疼爱,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宠着,就没受过被亲人冷落的滋味。

可她却深切地感受到原主的那种自卑、孤独、凄凉,那种被亲爸都抛弃的绝望。

她明明才十八岁,却被逼着用那样的手段给自己谋一个婚姻的出路。

醒来以后,林溪一时间心塞的不行,完全带入了那种被人抛弃践踏的感觉。

自己穿越不能回去,原主虽有亲爸却当捡来的,眼瞅着老农绝望的样子却没有办法把那个李建刚踹出去,她心里堵得慌,就忍不住越哭越伤心。

都说这时候原生态,天蓝草绿的,说实话哪里有现代过得好?

她有一种挫败感,她虽然眼界领先旁人,却并没有机会施展才能。周围的环境就像一张带刺而收缩的网,会把那些有个性的人尽可能地勒起来,让他们都变得一样。

她正难过呢,“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谢启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间里,他没有开灯,而是径直朝着她走过来。

他到了炕前俯身听她的动静。

林溪紧张得立刻屏住了呼吸,她躲在这里哭,在别人看来不知道多矫情呢。

她不想让人知道。

谢启明原本以为她在睡觉,走近一点就听见她浓重的鼻音,知道她在哭呢。

他进来以后她就装得睡觉,估计是怕他知道害羞呢。

他便在书桌前坐下,月光照进来,明晃晃的,落在她的头上,映出了一片水光。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饿不饿?我给你带了肉包子,要不要吃?”

林溪咬住了嘴唇,肚子却真的饿了。她却不好意思呢,哭得眼睛又红又肿,嗓子都哑了,哪里好意思搭腔?

谢启明倒是也没非要她说话,他把荷叶包的两个大包子准确地塞在她手里,并没有碰到她的身体。

林溪:“……”

她虽然还想装睡,但是这喷香的肉包子哪里还忍得住啊,她就窸窸窣窣地开始啃肉包子。

她决定化悲愤为食量!

听她吃得那么咬牙切齿,谢启明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林溪:“……”

谢启明:“明天还去上班吗?”

林溪:当然!一个李纠察有什么好怕的?

她一口气吃了一个半大包子,剩下半个实在吃不下,就想放在一边明天早上再吃。

谢启明递给她一小茶缸水,“漱漱口。”然后顺手就把她剩下那半个包子拿去吃了。

林溪更害臊了。他怎么老是这样,总吃她剩下的,多不好意思啊。

等她喝水漱口,谢启明也吃完包子,他修长的手指轻叩了一下桌面,“睡不着,要不要起来说说话?”

林溪:我不要说话。我是哑巴。

她嗓子沙哑的,说什么话,多难为情啊。

谢启明知道她害臊,大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柔声道:“别难过,一切都会好的。”

林溪:“!!!”他摸她的头,跟她撸狗撸猫一样的动作,太过分了!

她蹭得坐起来,决定去上厕所。

这时候堂屋座钟响起当当当的声音,已经半夜十二点了。林溪想谢启明大晚上不睡觉出门也不知道忙什么,还想着给自己带俩大包子回来,也挺有人情味儿的。

她想回去好好感谢一下他,进屋发现谢启明已经睡下了。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一副“老子已经睡熟,谁也别叫”的架势,她只得拉熄点灯,蹑手蹑脚地从他腿的位置往炕上爬,谁知他突然翻了个身一下子把她给抱到里头去。

林溪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躺在了炕上,她惊呼一声,“谢启明,你又撞我!”声音沙哑得厉害。

之前有天晚上她想去厕所,正悄悄地从他腿上要爬过去,他突然翻身撞了她一下。

他力气多大啊,一下子就把她给撞下去。

要不要他及时伸手勾住她的腰把她给勾回来,她得直接摔趴在地上!

当然,她不知道谢启明是故意逗她的。

谢启明终于听到她沙哑的声音,越发觉得心里揪着闷得慌,感觉自己的心脏比她嗓子还哑顿了。

他想这一定是旧疾复发还没好,所以接二连三出现一些陌生的异常反应,明天应该去做个心电图查查。

他知道她嗓子不舒服,也害臊,便故意装睡没和她说话。

方才被他这么一逗,林溪心情倒是好了起来。她躺在里面,听着他绵长的呼吸,感受他身上透过来的热量,莫名觉得心安,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睡着以后,她就很自然地朝向他。

谢启明翻个身,明亮清柔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洁白又静美。她睡梦中还吸了吸鼻子,一副委屈兮兮的样子,让人怜爱。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大手,在即将碰触她的时候又生生顿住,他自己吓了一跳,这是要干嘛?

他会想抱她?

做梦!他大手在她身上虚拍了拍算是安慰她。

她紧蹙的眉头舒展开,轻咛一声,又开始往他身上凑。

谢启明:啧啧,睡相真差!又爱哭鼻子又娇气,真是个小麻烦!

不过他躺在那里却一动没动,并没有如往常那般背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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