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临空甫一醒来便觉自己浑身疼痛,他蹙眉将衣袖挽起少许,便见手臂俱是带血伤痕,已见内里的白骨,他不禁苦笑出声,身上何处都疼痛万分,低首瞧了瞧身上的衣裳,红衣似比平日看去更为红艳。四周无一丝光透入,临空瞧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微微的惧与不安。

他想起适才受刑昏厥前时,忽听到有人唤了声“空儿”,而后之事便就一无所知,他本以为自己会死的,谁料自己竟会活着醒来。他苦笑摇首,只觉似有事物梗在喉间甚是难受,他无力起身,只能似个废人一般躺于地下。

自己……法力已然全失了吧?

他眨了眨眼只觉双眸酸涩,胳膊缓缓抬起搁于眼上,泪终是禁不住地流下。幸而四周无人,若不然他当真会被人笑话到无地自容,纵使昔日被人笑话为姑娘家,也不曾有而今这般的难受。

身上依是疼痛,此时似如有利剑穿心,只觉胸膛又闷又痛,只折磨得他生不如死,他咬牙撑起身子,脸上凉意未去泪已流干,他只暗想现下既已如此,自己定也活不长了,若是当初可选,倒不如做一凡人好。

临空一手扶着壁上,另一手则四处摸索,原这四壁皆以石子造就,临空掌间皮肉已然被不少石子划开,他早已惯了疼痛,现下自是毫无知觉。他倚着身后石壁而坐,胸口处如被利剑穿心,他禁不住一阵轻咳,竟是呛出血来。

“哈哈哈……”

临空闻声,不禁一怔,究竟是何人在发笑?

他艰难地转脸寻声看去,便见有一丝光透入,临空眯了眸子,那石缝间竟是有双幽绿眸子正看着自己,临空抬手拭去额间细汗,随即便转回脸去,阖上双目便想入眠。

“喂!”那人见临空不愿理会自己,心中自是起了恼意,“小妖怪,你叫什么名字?”

临空闻言而后闷闷答道:“我不是妖怪。”

“哦。”那人颔首,又将石缝大开少许,“小妖怪,你怎的在石头里边?”那人满是欣喜,似是从未见过活人一般。

“醒来便在里边了。”临空闭着眸子回道。也确实如此,连他自己亦是不知为何会在石头里边。

那人闻言,而后颔首应了声“哦”,那人一只胳膊支着下颔,幽绿的眸子满是笑意,上下打量了临空半晌,又问道:“小妖怪,你可知昔日我也是天上的神仙?”

临空闻言,而后缓缓起身,那人以为是临空要来与自己闲聊一番,不由一时惊喜,谁料他只是举袖抹了脸上的细汗与嘴旁流下的唾液,未了,临空瞥他一眼,满目轻蔑。

“小妖怪,明日我再找你。”

临空不言,看着那石缝间的幽绿眸子悄然离去,他方自疲倦地倚着石壁闭目养神起来,他不知玉帝最后会待荀华如何,不知是赐与他仙位或是将他放回凡间。总之之后之事他亦是什么也不知,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处,他不知自己来此之前玉帝曾说过何话。

成仙成妖又何妨,他不明荀华为何如此执着,不过一个破仙位罢了,待临空而言,妖亦好仙亦好人亦好,只要日子平淡便是足矣。临空一指于地下画了荀华二字,心里不免生了几分担忧,还不知他现下如何了。

不知在此坐了许久,眯眼往石缝间看去,已是一片夜色,夜时凉风入内,足以让他冷得浑身发颤,他身子蜷起方觉这般好受了些。他手上早无多少肉了,白骨已然露出,便连临空自己亦是有些嫌弃自己了,这般可怖模样幸而荀华不曾见到。

他早是疲惫万分,而今甫一阖眼,便已入了梦乡,梦中是他与荀华执子对弈,除此之外,竟还梦见容莞为他备了一桌的饭菜,临空伸手欲要将鸡腿拿来放入口中,不想容莞一筷子打落自己手上,临空馋得自梦中醒来,醒来而后,便发觉竟已至白昼。

临空揉了揉眼,只觉这般日子无趣至极,可分明是自己口口声声说着心甘情愿,现下却又反悔,当真会被天界的人笑话的抬不起头。况且,为了荀华,又有何忍不了的?

“小妖怪。”一双幽绿的眸子满是笑意。

临空转脸寻声望去,便与那双带着笑意的幽绿眸子四目相对。

“小妖怪,你还未告诉我叫什么名字。”

“临空。”

那人闻言而后微笑颔首,两相无言良久,他忽的轻敲了几下石头,看见临空疑惑抬眸望向自己,那人便开口道:“我从前亦是神仙,不过而今被玉帝贬下凡间罢了。”语罢,一声轻叹。

临空只觉好笑,看着他那双幽绿眸子莞尔道:“神仙?我可不信。”试问哪家的仙人会生有他这般的幽绿眸子。

那人并不恼,只道若是他不信便不信,于是便另说他事:“小妖怪我跟你说,天宫的饭菜香味啊,飘至十里亦能闻到。”

临空闻言而后咽了一口唾液,他已是一天不曾有饭下肚了,听那人这么说自是馋得很,他伸舌舔了舔因许久未曾喝水而泛白裂开的嘴唇,尚未开口,便听那人问道:“小妖怪,若果我复了仙位,便自天宫里带只烧鸡与你。”

“好,好!”临空自觉已然好久未吃过烧鸡,现下听那人说要带只烧鸡与自己,不禁一阵欣喜,连身上伤口疼痛受了千刀万剐之刑的痛楚也忘的一干二净。

沉寂半晌,临空忽的不知想起什么,伸手于地下摸索几下,而后执起一物,原是他那柄常执于手的折扇罢了。他艰难行了几步,自然牵连了身上未愈的伤口,立时有血而出,疼痛万分。

“若你认识荀华,便替我将此物交与他手中,且与他讲,我一切安好,望他莫要记挂了。”临空垂眸,他想他这一生许是要在这石头里安安分分地待着直至魂飞魄散那一日。

临空将折扇缓缓递出石缝,没有意料之中的被法术所阻,而是顺利地便将折扇递出于石头之外,他不禁有些庆幸,当真没有到了与世隔绝的地步。

那人自是认识荀华,记忆当中一百年前有只狐狸闯入天宫,说是定要赐他一个仙位,那只狐狸修为虽高可到底也只是只妖怪,众位仙家自是摇首说生怕他浊了天庭的仙气便将他赶回凡间,于是之后之事便如传闻所说。

那人将手中折扇展开,便见扇上题字二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人不禁莞尔颔首应声:“好。”

已是三更,荀华府中仍是灯火通明,庭院中栽有数十佳木,依稀所见于佳木之后的人影。那人虽是生得俊逸,只是眉目间倦色与虚弱已是显见,他手中正握一支玉笛立于池塘前,夜风徐来,池水泛起波澜。

他旁尚有一人,身着一袭玄色衣袍,衣上以银线镶绣云纹,墨发以冠绾起,幽绿眸子正带笑意,将手中执着的折扇放于掌间打了几下发出声响,而后展开轻摇,荀华转脸,看他那双幽绿眸子不禁心生不耐,亦不知他今夜寻自己所谓何事。

只是毕竟为客,此人昔日还是个神仙,总要予他几分薄面。荀华这般想着,心下不耐之意已然淡去,他阖上眸子只觉疲倦,那人既是何话也不说,自己也没必要先开口。

那人悄然看了他一眼,见他好似不想言语模样,自己便先开口道:“临空说他一切安好,望你莫要记挂。”说着便将折扇递去,“这小妖怪的字不错。”

荀华甫一听到临空,眸子便立时张开,低眸看了折扇许久,看着扇上所题的字,他不禁忆起昔日临空尚在自己身边时,他问临空扇上的字是何人为他题的,如今已隔许久,他倒也忘了彼时临空是如何回答。

待到荀华将折扇接过,他忽的开口问道:“你府上可有什么吃的?”

“怎么?”

“你徒弟此刻定是饿了。”

荀华闻言倒也没说什么,他将折扇收入袖中,随后唤人送来几份甜食,荀华垂眸叮嘱:“临空爱吃甜食,且他向来嘴馋,你可要好好照顾他,若是等到五百年后,临空有何不妥,我便教你何为痛苦。”语罢,他便将甜食交与那人。

待到他拎着甜食缓步离去,荀华方是一阵咳嗽出声,禁不住便呛出血来,身旁小厮所见忙上前搀着荀华往竹安房中行去。那扇薄门依是虚掩,轻力一推便就进去,荀华看着躺于榻上的竹安面容已是青紫,他心下不禁一阵难受。

先是竹安,后是临空……

荀华摇首苦笑,只道连天也要灭他,他修为本就可成仙,不过一句妖怪恐会浊了天庭仙气而将他逐回凡间,他又怎能不恨不怨?他看着临空为自己受千刀万剐,他又怎会不心疼?他记忆当中,是昔年自己与临空之事,除此之外,他再记不得其他。

玉帝老儿说要自己将临空的丹青撕成碎片,方才能于天宫中赐自己一个仙位,他虽是动心,只是想到临空魂飞魄散心下依是不禁难受起来,他终是不忍看着临空那般。

等他五百年,又有何难?仙位之事,再想他法罢。

荀华看了许久,他方才开口:“回去吧。”

小厮应了一声,而后搀着荀华回去房中,殊不知有一孩童正待荀华离去,便就进去竹安房中,孩童咬唇望望四周,见并无他人,便安下心,行近竹安榻边,随即自掌中执出一粒黑乎乎的丹药,而后便往竹安嘴里塞去,完事后,他便拍拍小手,得意笑容现于脸上。

临空此刻正倚着石壁看石缝外的景色,夜色笼罩,他其实看的模糊,只能依稀看到遥处叶子随风飘落。他看了许久,只觉颈项酸麻,便又转了回来,自地下随手拾起石子胡乱敲着。

“小妖怪。”

临空寻声望去,入目的便是一双幽绿眸子,他抿抿唇,将手中石子扔向一处,双手于地下一撑便就起了身。

“你师父给你的。”他正想望缝间塞去,怎料如何塞亦塞不进,见临空正好奇盯着自己,他便将东西打开,挼起一件糕点便递去给临空。

临空怔了怔,尚未反应这是何物,只是鼻间嗅到香甜,再不作他想,便就着那人的手一口咬住轻嚼几下随即咽下肚中,腔内满是桂花香甜,他确实爱吃甜食,几件下肚亦不觉腻,他想若是此时有茶水伴下肚,口味定是更佳。那人带来的甜食竟是不过一会儿,便被临空吃完,他看着手中空空如也的盒子不禁一怔,而后便是一阵笑,料不到他当真馋得很。

瞧着临空舔着指上残渣半晌,才听到临空问道:“他可有说些什么了?”

“没有。”他摇首,见临空满是失落垂眸,他便敲了敲石头让临空抬眸看着自己,“我叫云鹤。”

“哦。”

“你扇上的字,可是何人为你题的?抑或是自己所题的?那字当真不错。”

“嗯,我题的。”临空心虚道。

他怎会忘了折扇上的字是何人题的,只是而今听到云鹤这般赞赏……

“小妖怪竟还识几个字。”

临空闻言,心下不禁生了恼意,原他这般瞧不起自己,什么叫做“竟还”?他临空既懂书画亦会作诗的,若不是自己初初化为人形之时遇了荀华,不定现下是个私塾先生。临空拂去红衣上的灰尘,亦不想与云鹤多说,旋即回身盘膝倚壁坐下。

困乏之意缓缓而来,他将衣裳拢了拢,便将眸子阖上入睡,云鹤看他如此倒也没想着打搅,只是难得有人愿与他一同清谈,云鹤倒有几分不舍离去,他思量许久,便自躺下大地,以臂而枕。

于石头里的日子自是过得无趣,不知觉间已然过了几年,说是天上一时,凡间一年,不过几年临空便觉难受至极,他身上的伤已然好了不少,亦是缓缓生出皮肉,只是臂上依稀见有白骨,不过衣袖掩住倒无大碍。

虽是立夏,可此处依是微寒,此时临空口中正叼着一根草,一腿搭上另一腿上,满是逍遥自在,现下他与云鹤交情甚密,亦是略知云鹤昔日之事一二,云鹤确实是神仙,不过是行运拾来的仙位,此事说起,就连云鹤亦是有些不信。他说成仙那日正是夜晚,彼时月黑风高,孤月无星,月色全无,此等词语俱出,临空彼时便不想听了,云鹤见他不耐,便轻咳几声随即入了正题。

他说是遇了一白首老者,当时老者闭目倚着树木,也不知死活,他小心上前,伸指于老者鼻下探他鼻息,不料竟是鼻息全无,他不禁一怔,而后吓得退了数步,忽的不知被何物所绊,竟是跌下地去,而后便见杂草中有一颗朱红丹药,他好奇拾起左右看看,亦不管是什么,便就放入口中,而后之事,便就成了神仙。

彼时临空听完,还轻挑眉梢问道:“此事当真?”

云鹤展笑,自地下扯来一根草便递去给临空:“当真。此事便是如此荒谬。”说到此,他不禁忆起往事,想罢,一声轻叹,只觉平淡日子得来不易。

一朝繁华,一朝衰落,只道是世事难料。

临空难得自叹,他吐出口中的那根草,望着石缝外的景色,已是万般无奈。他不知待到自己回去凡间,那人还会识的自己么?世事难料,确实不错。临空轻叹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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