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通先生一直身在帝都,不曾出过临安城城门一步,十多年前有一名书生带着一名少年来到临安,但是少年不喜欢这里,所以两人没多久后便离开了,他也不曾见过当日还是年少的破道两位师兄弟。
今日,是二师兄第二次涉足宋都临安。
来通先生出现在马车前,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这便是他与二师兄第一次见面。
但是,当他看到二师兄的第一眼后,他便认出了二师兄是谁。
来通先生不曾与二师兄相见,但他一定能一眼认出来人是二师兄。
因为二师兄的名字叫做宇空,他是破道的二师兄。
该知道二师兄的人一定会知道,不该知道二师兄的人便是没有资格知道的。
比如楚元世。
虽然他是传中位列神圣之境的大修行者,但依然没有资格知晓二师兄,在看到二师兄的第一眼还在问二师兄是谁。
来通先生不同,他便是有资格知道二师兄的人,所以他一眼便认出了二师兄。
连知道二师兄都需要一种资格,这本身就是一种实力的象征。
但二师兄不认识来通,就像不认识李灵阳,楚元世一样。
他们没有资格让二师兄认识。
因为他是二师兄。
......
......
大兴街,已是一片狼藉。
来通先生看着那两具惊恐死去的尸体,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拼命拖着双腿爬行的赵家公子,摇头想着即将陷入混乱的临安城,眼中闪过一丝痛心,道:“先生从南城走来,便是为了引起临安城大乱?”
二师兄没有话,想着黄纸上还有一个名字没有抹去,沉默着抬腿,继续向着马车走去。
五辆马车,死了两个,残了一个。
还有两人。
那两人在第三辆和第五辆马车内。
还有一个马车的主人要死去。
来通先生拦住了二师兄的去路,道:“先生不能再杀了,再杀一个勋贵公子,临安城将彻底陷入混乱。”
二师兄神色平静,道:“临安城若是不乱,怎么会有变革发生?又怎么会有进步产生?”
来通先生道:“先生今日所作所为,定会引起这些军阀勋贵家族的反扑,到时候临安城一定会血流成河,南城安排在宋都的人手也会彻底被清洗,南城人也将在临安城寸步难行,就连圣上也只会闭口不言。”
二师兄眉头微挑,道:“你在威胁我?”
来通先生道:“事实如此。”
二师兄摇头,道:“你错了。”
二师兄他错了,那便是真的错了,就如之前大师兄错了,大师兄的确是错的。
二师兄继续道:“临安城可以乱,但宋国不能乱。只要南城人在宋都被冠上子虚乌有的罪名冤死,陈云一定会从边关召回铁骑,数万铁骑一定会踏平临安。”
来通先生道:“陈云是圣上钦点的镇西大将军,又怎么会违抗圣上的命令?”
二师兄盯着来通先生的眼睛,道:“陈云来自南城。”
来通先生明白了,然后他便开始沉默。
镇西大将军陈云是宋国的军神,也只有他才敢直面大秦帝国的军队而不败,也只有他才有机会战胜大秦帝国的军队。
陈云大将军是宋皇钦点的大将军。
但首先,他是南城人。
既然是南城人,一定会以南城人的利益为先。
只要那些军阀勋贵敢在宋都出手对付南城人。
陈云大将军一定会叛。
宋国一定会大乱。
所有人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憋屈的忍下这一口气,什么都不能做。
来通先生明白这个道理,越发沉默了。
二师兄的目光落向远处,那里是皇宫所在,许久后他回过神来,看着来通摇头,平静道:“赵朗早就猜到我会来临安城,他也一直认为我会去皇宫杀他,临安城的大阵也一定在那里等着我,但他依然没有信心杀我,所以一定会请来了五宗四姓的一些人,那些人也想杀我,只有用整座城化成的大阵把我困住,他们才有机会杀死我。”
“但杀我的机会只有五成,既然是五成,或者我杀光他,或者他们联合杀死我,就算杀死我,他们也一定会死伤殆尽。”
“但他们还是会尝试,甚至一定会把握这个机会,因为只要杀死我,就算他们全部战死,也是值得的。”
二师兄的声音依然平静,平静到极点便是自信,甚至是自负,他平静道:“因为我的名字叫宇空。”
很简单的理由。
因为他的名字叫宇空,那么就算用数十条位列神圣大修行者的性命和一座大阵来换,也是值得的。
来通先生再次沉默。
沉默,有时候便是默认。
因为,二师兄的便是真理,也是来通先生心中所想。
二师兄道:“都我是世间最放肆之人,赵朗这个抱着李家大腿当上皇帝的废物,还有那几个妄图在皇宫来个瓮中捉鳖的蠢货,自以为将我的心性拿捏的极准。但他没有想到我会来到大兴街杀人,真是一群白痴!”
完,二师兄再次迈开脚步,朝着剩下的两辆马车走去。
“万万不可!”
来通先生想要阻止,他绝不能看着宇空把那人杀死。
所以,他出手了。
没有刀,没有剑,只有一道白光。
那是一颗棋子,一颗白棋,那是来通先生一直如影随形的武器。
清风拂过来通的青衫,却带不起衣袖摆动,他右手执白棋,一声历喝之下,白棋脱手而出,然后飞向宇空。
白棋落子,便掀开了一道战场。
一道道咆哮声响起,无数名身披战甲的将士脚踏黑风神靴,双腿横跨战马间,手持刀剑,嘴里不停嘶喊着,向着前方无畏的冲锋着,势要杀光眼前的敌人。
白棋来到二师兄的身前,便有无数将士骑着战马持着宝刀要灭杀他。
二师兄沉默地看着,脸上依然平静。
他拿起了那支笔,然后向着半空划了两笔。
是两条线。
一横一竖。
是一个十字。
简单的两道笔画,便是一个棋盘。
横线和竖线构成的交叉点,便是白棋的落子之处。
二师兄规定白棋只能落在此处,那么白棋便不可能走出这个棋盘。
无数将士战马的冲锋,最后只能停在二师兄的身前,停在那个“十”字里。
来通先生脸上露出骇然,眼睁睁的看着白棋停在半空,最后无力坠下,在地上滚了几圈。
随后,来通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他的灰须,呆呆的看着宇空,内心依然无法相信。
他用出了最强一击,以白棋拟战场,他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轻视,哪怕那个人是破道的二师兄。
二师兄什么都没有做,他只画了两笔,便轻描淡写的化解一切。
然后将他重伤。
很轻松,非常轻松,实在是太过轻松。
所以来通先生内心无法接受。
但他不得不接受,因为他的身体确实身受重伤。
......
......
二师兄走到第三辆马车前,看着全身被冷汗打湿的马夫,右手执笔指了指他身后的帐子,问道:“赵康惠?”
马夫听完,神色依然惊恐,不过理智还在催促着他摇头。
二师兄神色平静,他没有向第五辆马车走去,而是静静地看着第三辆马车。
在二师兄的注视下,那名马夫越发惶恐不安,心想自己都已经摇头了,白衣男子怎么还不离开。
二师兄从帐子内收回目光,看着马夫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你谎的吗?”
马夫眼中恐惧更甚,脸上却带上了不解。
二师兄没有解释,执笔向前一点。
马夫坠下马车死去,马车内身着贵服的公子死去。
将黄纸上最后一个名字划去,二师兄转身向后走去。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第五辆马车内大气都不敢喘的紫衣男子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将那件华贵紫衣当成毛巾,拼命地擦拭脸上的汗水。
随后双手颤抖着掀开帐子,用脚踹了踹已经吓昏的马夫,示意他赶紧离开。
来通先生看着二师兄,道:“先生杀死了圣上的第四子,天子一怒,必定伏尸百万。”
二师兄道:“秦国只有一个,秦皇也只有一个,也只有秦皇能配得上千古一帝,也只有秦皇才能真正称得上是天子,赵朗那个废物有什么资格与秦皇相提并论?”
来通先生道:“秦皇是秦国的天子,宋皇是宋国的天子。”
言下之意,虽然秦宋国度不同,但皇帝的实力在本国依然是最强大的。
“你又错了。”
二师兄再次认真纠错,道:“秦国是秦皇的秦国,只要秦皇还在,那么秦国永远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五宗不及,四姓不及,破道不及,没有任何一股势力能独自面对秦国。”
“五宗之一的儒门被秦皇坑杀殆尽,妖帝率妖族不得不西退两千里,道门的地盘迅速缩,中洲的四姓势力重新洗牌,只因为秦国的主人是秦皇!”
“赵朗那个依靠中洲李家当上皇帝的废物如何能与秦皇相比?”
二师兄一生敬佩的人不多,只有两个。
除了大师兄,便是那位秦国的皇帝。
甚至比起大师兄,二师兄更敬佩秦皇。
因为秦皇只是一个普通人,是一个不会修行的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却做到了所有修行者都做不到的事情。
没有任何人能杀死秦皇,但秦皇有能力杀死任何人,包括修行者。
因为他姓秦,所以秦国便是世间最强大的国家,也是世间最强大的一股力量。
......
......
远处,忽然想起了一连串混杂的脚步声。
来通先生道:“四皇子死了,临安城内一定会有南城人死去。”
“你还不明白吗?”
二师兄神色平静,道:“我不去皇宫杀赵朗,赵朗便杀不死我,就算我杀光他所有的儿子,他也只能躲在皇宫不敢出来,你们或许有办法对付陈云的叛乱。”
“但我宇空,才是真正让你们不敢动南城人的关键!”
完,二师兄飘然离去。
正如他轻轻地来,此时他轻轻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