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堪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答应这么快。
只知道喝了几杯绿蚁酒,笑眯眯地听着司马野不停说着快活往事。
朴平凡吃完后,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将里面的碎银铜板都倒了出来,嘴里念念有词,伸出手指有板有眼地细数今日操琴弦歌后,从客人们那里收获的打赏。
司马野盯着其中一大碇银子,眼睛微微发亮,然后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处那从方堪客身上抢来的一百两银子,说道:“小方啊,最近我手头有些紧,这钱,过些日子还你。”
“呵呵呵呵呵......”方堪客冷笑,心想这钱你抢去的时候,打算要还?
他无奈地挥了挥手,说道,“不用还了。”
司马野脸上瞬间露出喜色,谄媚道:“还是小方大方呀,以后就叫你大方了,不像某个姓朴的弹琴家伙,抢他一文钱都跟抢了他媳妇一样,也难怪他找不到媳妇。”
然后司马野面露期盼,盯着方堪客的面孔,得寸进尺道:“大方呀,要不你再借我一百两银子?”
“滚!”
方堪客冷冷从口中迸出一个字。
“五十两也行。”
“滚!”
“那就三十两?”
“滚!”
......
于是,司马野嘴角一撇,索性拿了几颗茴香豆丢进嘴里,边嚼边唱道:“小方呀,真是不大方呀......”
方堪客一脸铁青。
庐阳的月亮,不知何时攀上了枝头。
夜,悄然靠近。
庐州某地。
江中有乌篷船,江边枫树摇曳,渔火泛光。
有一道窈窕身影,自船舱内走出,站在船头上,静静望着水面,几缕青丝随风轻舞,落在了她的唇间。
女子微微抬头,照亮了她那张婉约清丽的容颜。
她伸手将发丝挽至耳后,目光落在极北之地的荒原,喃喃自语道:“老师,您到底看出了什么?”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说道:“就算他是那人的小师弟,但又怎么可能真的如那人般天才?”
言罢,她右脚轻轻一抬,然后落下。
她飘然于半空,身子于江面荡漾。
乌篷船震荡不安,咔咔声忽然传来,只是片刻之间,一条条细密裂缝布满船身,然后轰然碎裂,无数残破木板横飞,漫天尽是纷飞木屑。
女子身影消失不见。
江畔,船夫颤抖着身子,看着自己的乌篷船荡然无存,又望了一眼远处留下的残影,终于大松了一口气。
船没了,但人还活着。
这便是极好。
......
......
第二天一大早,方堪客的门咚的一声,就被蛮横不讲理地撞开。
司马野一副要拆了整个客栈的架势,大步来到床前,拽起方堪客说道,“小方呀,走走走,哥带你潇洒去。”
方堪客微微抬头,拒绝道:“我不去燕来楼。”
司马野眼睛一瞪,怒斥道:“我是那种带你去找妓子的人?”
方堪客盯着他不说话。
司马野渐渐没了气势,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说道:“我觉得你身手不错,我们一起去打劫,替平凡攒娶媳妇下聘礼的银子,怎么样?”
又是一手“为了兄弟”?
而且,什么时候,一个修行者,竟沦落到要去打劫普通人家钱财的地步了?
方堪客摇了摇头,说道:“平凡他自己有银子,不缺钱。”
“但是我缺!”
司马野目光朝窗外看了一眼,对面燕来楼的妖媚妓子正在搔首弄姿,他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眼中闪过一道炽热,说道:“这娘们大冬天的露出个小蛮腰大屁股,没个几百两银子还不肯脱光......”爱倍多书城
方堪客鄙夷地望着司马野,起身倒了一杯茶。
司马野情绪忽然低落起来,佯装潸然泪下道:“小方呀,一看你就是不愁吃喝玩乐的富家子弟,至于平凡,只要每日随便弹一首琴,就有好些银子的进账,不像我,两袖清风,穷得叮当响,想做什么都畏手畏脚。”
说完后,司马野还不忘长长叹一口气。
方堪客脸上鄙夷之色更甚,幽幽说道:“只要你不去青楼,银子会不够花?至于我,哪里是什么富家子弟,我这些银子都是从别人身上忽悠来的。”
司马野眼睛大亮,嘿嘿一笑,谄媚道:“说说看,你是怎么忽悠来的?”
方堪客摇了摇头,说道:“我的方法,你学不来。”
他说的是实话,但落在司马野的耳中,便成了故作隐瞒的姿态。
“小气。”
司马野嘴一撇,说道:“忽悠算什么本事,还不如直接扛着刀去打劫,来的痛快霸气。”
司马野当然想学方堪客的忽悠,当时打劫后者的时候,可是看到他身上揣着至少一千两银票,这可比打劫来的多得多了。
但奈何方堪客这个家伙,不告诉他这个生财之道呀。
司马野只能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模样,高昂着头,斜眼看着天花板,说道:“老子可是天下第一刀皇,被我打劫的那些人,将来也可以在亲戚好友前吹嘘一番,自己竟然有幸被刀皇打劫,说出去多体面。”
方堪客眼神微微一异,眼前的家伙可是能把自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且年纪与自己相仿,已经到了幽精境,比自己的三师兄恐怕都差不了多少。
天下第一刀皇的名头,说不定真的有可能被这个家伙夺去。
他盯着司马野的面孔,认真问道:“这便是你修行的目的?”
“哼!”
司马野冷笑一声,目中忽然露出豪情,大声道:“老子当年骑着矮马闯荡江湖时,就发誓要闯出一些名堂,否则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回家?”
方堪客幽幽说道:“整日想着逛青楼,便是你口中说的闯出个名堂?”
“你懂什么!”
司马野说道:“我这是为了调和身体,为了更好的修行。而且,天下第一刀皇这个名头,一定属于我,谁敢跟老子抢,谁抢得过老子?”
方堪客说道:“这天下有太多不出世的高人,你就这么有把握?”
司马野眼睛一瞪,鼻孔朝天,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挥斥方遒道:“再过几个月,秦国那方小世界就要大开,到时候谁要是敢不服,我就拎着大砍刀砍得他们生活不能自理,先砍出一片天地,把老子司马野的名字摁在他们脑子里。”
方堪客点了点头,问道:“为什么非要做天下第一刀皇?”
司马野夺过方堪客手中的茶杯,一口喝下肚,说道:“万仞城有个天下第一,东海有个剑神,南城有个天下第二剑圣,这些名字听起来就霸气,老子刀皇司马野,就要给自己安个能镇压他们的名字!”
然后他又道:“至于你和平凡身为我的兄弟,总也要有个撑得住场面的名号,我都已经想好了。”
“朴平凡那家伙喜欢弹琴,就叫琴帝,一弦一曲,可作千军万马驰骋疆场。”
“至于你方堪客会耍剑,就称为剑仙,挥一挥衣袖,可御剑千里取人首级。”
方堪客先是一愣,然后微微一笑,眼前的司马野,心中怀揣着大梦想啊。
司马野拍了拍方堪客的肩膀,说道:“小方呀,我想过了,万仞城的天下第一,还有那个东海剑神,就交给我与平凡来解决,至于南城的天下第二剑圣,就让你来吧。”
方堪客怔住,看向司马野的眼神有些怪异。
司马野吓得直接拿开了手,以为方堪客又误解了他有龙阳之好,问道:“怎么了?”
方堪客说道:“那个天下第二剑圣,我不敢跟他动手。”
司马野松了一口气,差点以为这家伙又要拿出那柄木剑要砍死自己。
然后他忽然撇了撇嘴,说道:“有什么不敢的,一个名头就把你吓成这样?”
方堪客神色愈发怪异,他在考虑,自己到底要不要告诉司马野,那个天下第二剑圣,就是他的二师兄?
“我确实不敢。”方堪客认真说道。
“瞧瞧你的胆子,就算打不过那个天下第二剑圣,起码向他挥剑的勇气要有。”
司马野一脸痛心疾首,说道:“看来还得我亲自出手,好好镇压他才行。”
方堪客神色一正,郑重说道:“到时候我帮你。”
“帮你”这两个字,很有意思。
方堪客已经想好了,如果到时候司马野要去挑战二师兄,自己一定要出面帮帮司马野,替他向二师兄求情,免得到时候司马野直接被打成白痴。
他当然不会认为司马野会是二师兄的对手。
司马野却会错了方堪客的意思,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点了点头,说道:“好兄弟!”
方堪客微微一笑,满不在乎地说道:“都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