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尾森森,环绕着林间小径,在月光和海之波光的反射下,一座座亭台楼阁似漂浮在万顷波澜之中,给夜增添无穷的美。
不习惯被一个男子这般抱着,我挣扎着要从他怀中下来。
“老实点。”
简单的三个字,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这应该算得上‘私会’了吧……担心一个挣扎惹恼了抱着我的人……依他的脾性,不定惹出什么事来,我只好一动不动的窝在他怀中。
这般被一个少年拿住?
终是心有不甘……我怒瞪着抱着我的人。
下巴坚挺,线条极是刚毅!
紧抿的红唇,似疏疏几笔浓妆墨彩的山水画!
那熠熠明珠之中,分明有着华光流转……
只是那神情,依旧那般的倨傲、乖张……却是带着别样的从容、淡定……
三哥对这里熟极,七拐八拐之下,带着一路上抱着我的李世民避过所有的守卫、宫人,就这般人不知、鬼不觉的接近了我的寝房。
依稀之中,一缕箫音随风送来,如泣如诉、似思似念……带着无尽的愁思怨慕……
李世民猛地驻脚,侧耳倾听,最后看向广露院方向。
一曲箫音渐了,悲声仍旧不绝,惹得人心中惆怅满怀,随着萧音荡起重重涟漪……
“如果我说,是陛下在吹箫,你信不?”
本沉浸在萧音中的我,闻言悚然一惊,怔愣的看着李世民,只见他紧锁眉头,意味深长的又道:“陛下心中,一定有事!”
李世民话音方落,恰逢秦妈妈开门,猛地看到我们三人,她吃了一惊。又见我一身落水狗的狼狈,她语无伦次起来,“天,姑娘,你你……三少爷,你们……他……他是……”
“他是二郎。”
“姑爷!”秦妈妈显然吃惊不小,接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直是作福,“老奴秦氏,见过姑爷。”
“快给观音婢换身衣物。”不再关注方才的萧音,很快的回过神,李世民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我放下,又带丝怒火的说道:“叫你别动别动,你偏要动。你哪来的力气?真就这么恨我?不愿接近我?”
虽是夏日,但夜间的海水也有些冰冷刺骨,不待我回话,一个‘喷嚏’已是打了出来。李世民怒怨连连间急急将我推入房中,又将秦妈妈推入房中直是吩咐道:“秦妈妈,快一些。”
当然知道我的身子受不得凉,秦妈妈急忙服侍我沐浴梳洗,又麻利的用毛巾替我擦着头发上的水……
好不容易将我收拾干净,又替我换上一套干爽的衣物,秦妈妈却是‘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睨了秦妈妈一眼,继续擦着头发上的水。
水银镜中,看到秦妈妈欲问又不知如何开口、脸上笑嘻嘻的神情,我放下手中的毛巾,苦笑说道:“妈妈,你去和三哥他们说一声,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真真是魔障啊。不管哪一次见面都让人无法预知下一刻将要发生的事情,一旦发生了,总令人有些惊魂未定的感觉。
我的话音方落,李世民已是一脚踹门进来,“秦妈妈,你去煮碗姜汤来。观音婢,你为什么不和我谈谈?”
瞧那眼中有怒火、有真诚、还有一丝小小的受伤……我话到嘴边就变了,“男女授受不清。这深更半夜的你叫人怎么说?”
李世民有些发愣,张口结舌的看着我,继而目中全是不屑,半晌方道:“我们是未婚夫妻……谁还能说什么?”
“未婚、未婚,终是未婚。又不是已经成婚?总得讲些忌讳吧?”再说未婚的事也是你私订的终身,又没得父母之命,谁知道算不算?若哪一天一旦捅破,你和我都是‘欺君之罪’啊。
突地,他看着我闷闷的笑了起来,伸手挠向我的脸颊,我脸有些发热的避过,“你做什么?”怎么还能像小时候般荤素不忌呢。
“你……有鼻涕。”
‘啊’的一声,我急忙捂住鼻子,“秦妈妈……秦妈妈。”
“给。”
看着李世民递过来的罗帕,我这才想起秦妈妈煮姜汤去了,急忙接过他手中的罗帕准备起身避过他去将自己整理干净。但……当听到我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时,我就觉得真没什么必要了。
初次见面他就将我整得眼泪鼻涕满面纵横……
再次相见他救过我的命,那个时候我被杨曼青推入水中,比现在狼狈得更多……
再后来我和他被单雄信所掳,青梅竹马的一路同行……
桩桩件件……
其实,我在他面前早就没什么风度可言了,又何必要避着他呢?
于是,看着他笑得似看好戏的神情,当着他的面,我没有丝毫淑女风度的擦着自己的鼻子。
只是擦着擦着……忆着这些往事,心中居然升起一种温暖的感觉。
终于将自己收拾干净,我将罗帕丢到一旁,怒声相问,“笑什么笑?要不是你,我能这般出糗吗?”
闻言,李世民不再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而是笑得一如那夏日的骄阳,声音亦是变得极柔,“好了,好了,今儿个也确实太晚了……你又凉着了,我不打扰你了。”
一扫往日不将我‘将’倒就誓不罢休的原则,这么快就放过我了?
一时间,我倒有些怔愣起来,直到看到他真的转身离去,我方知道他今晚确实‘放’过我了。
真真是难得,小李帅哥居然也有这般体贴人的时候。
我很是感动的看着他的背影,眼见着他伸手拉房门,心中一动……
这大晚上的这般堂而皇之的出去,可不要被人发觉的好,否则明天这丹阳宫上下不定传出什么话来。
“路上小心一些啊。”最好是一如方才,避开所有的宫人、守卫方是。
本待离去的人又‘倏’的转身,一步一步坚定的往我面前走来。
他脸上似笑非笑的……这神情,什么意思?
随着他一步步的逼近,我一步步的后退,最后退到书桌边再也无路可退。我只好拼命的将身子往后仰,尽量避开他灼灼的气息。
他依旧不依不饶的向我靠近,看出我的窘迫,他伸出一只手揽着我的腰让我不至于摔倒,然后用那灼灼的眼神盯着我,“小心什么?”
暖暖的气息柔柔地萦绕着我,身高的压迫感让我有片刻的失神。“没……没什么。”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表白仓促无力,而且越来越心虚。
“是怕我们‘私会’被人发现了,然后越描越黑?”
呃……冷汗涔涔而下……为什么在这个16岁的少年面前,我这有了两世思想的骨灰级人物居然还是这般的慌乱无措?为什么这位少年可以轻而易举的猜中我所说的用意?是他太聪明还是我太直白?望着他眼底闪烁着的戏谑、揶揄……我一脚狠狠的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再不似日间在扬州大街上直是抱着脚叫嚣‘粉碎性骨折’,而是笑得极开怀的伸出另外一只手一把抱过我,“观音婢,我就喜欢这样的你。一个真实的你,一个在我面前从不掩藏的你。”
抱得这般紧,我都喘不过气了,居然还将我的头发一通乱揉……只怕都成鸟窝了……
这算什么?
我使出吃奶的力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下,他出其不意,轻呼一声松了我。
我急忙从他怀中溜了出来。
眼见他欲再度上前,我急忙‘诶’了一声并伸手示意他‘打住’……紧接着,室外传来三哥的声音,“秦妈妈,姜汤煎好了?”
闻言,李世民眼中露出遗憾的神情,耸了耸肩,对我咧嘴一笑,这才转身步向房门,伸手将门打开。
脸上噙着欣慰的笑,秦妈妈对李世民说道:“按姑爷的吩咐,姜汤已然煮好。”
李世民将姜汤端起,放在口中试了试,‘嗯’了一声,轻点了点头,叮嘱说道:“秦妈妈,待观音婢喝过姜汤后,替她捂紧被子,让她发几身汗。这几天,陛下要诏见的话就说观音婢病了,我在陛下面前会挡着些,这番海水刺激下,只怕得多卧床休息几天……”
对于李世民的交代,秦妈妈自是不敢含糊,连连答应着。而他则是得意的冲我眨眨眼睛,潇洒的负手而去。
一连数日,我再未见到李世民。只听秦妈妈不时的传回消息,一时说他和杨广等人在望仙阁比武、作诗,一时说他和杨广等人在临春阁奏乐弹琴,总而言之,他好像很能逗杨广开心,惹得杨广似乎一天都少不了他。更甚者,秦妈妈还说他居然将这行宫中上至太监总管、下至打扫、烧火的宫女都哄得一见他就笑,只要是他交待的事,比谁都跑得快。
我一边听着秦妈妈传来的消息,一边拆开手掌处包扎的纱布,这伤口总算是好了,也没有留下什么疤痕。
“瞧瞧,还是姑爷有办法。若不是他前儿个送来的玉露膏,姑娘这如玉的手就要留下疤痕了……那多可惜。”
秦妈妈自见到李世民的第一眼就似乎极度的偏心向他……我摸了摸鼻子,“妈妈似乎极……欣赏他。”
“妈妈经历的事多,看的人多,上至帝王、下至百姓,只需一眼,我就知道他到底是龙还是虫。”
我所交待的事,秦妈妈一向能帮我做到滴水不漏,甚至有时候还会替我收拾残局……是以,我对秦妈妈向来不小视,‘哦’了一声,我笑问道:“那妈妈说说看,他以后会是何种角色?”
秦妈妈含笑看着我,将一枝珠钗插在我的发髻,“非池中物啊。”
闻言我一愣,继而莞尔一笑,“就他那‘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的纨绔子弟做法,还非……池中物?”
秦妈妈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轻声说道:“姑爷如果不是现今这样子,唐国公怎么能够放了他?怎么可能让他提前解禁?”
这番解释……若五雷轰顶……秦妈妈是站在为人父母的立场来分析问题吗?
我怔愣的盯着秦妈妈。
“姑娘终还小,就算再怎么玲珑剔透,可这做长辈的心啦,你必不了解。”
“怎么说?”
秦妈妈坐到我的身边,轻轻的搂着我又道:“如果姑爷是我的儿子,我又总见他这般胡闹蛮缠,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的,就会想着法子让他成亲收收性子的好。可是,这个儿子的恶名声都传出去了,又有哪一家愿意将女儿嫁给我儿子呢?门当户对的不愿意,门弟寒酸的我瞧不上。是以啊,只好万事都依了他,且往后看看再说。”
脑中似被灌了烟火,一朵朵的烟火就在我脑中飞腾升空……
他……他养成如今这副纨绔子弟模样,是为了我吗?
“我看啊,姑爷不简单啦。虽然他忤逆父母之命私自订下姑娘,可所有的事他都一步步、有计划的实施完成,让人不得不随着他的步子走下去,即便是一世英名的唐国公也不得不屈服。”
这在兵法上讲是不是就是‘诱敌深入’然后‘是杀、是剐’就由着自己了?
见我沉思,秦妈妈沉吟半晌,又突地摸着我的头发说道:“姑娘有没有想过,公主这几天为何极度的冷落你?”
只怕不是冷落,而是有些恨了罢……恨我夺她所爱!
在杨杨丝蕊的认知中,她和李世民是二者有意、一见钟情!
想到这里,我嘴角漫过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我听说,这几天,公主和姑爷倒时时一处,显得极是熟络……”
知道秦妈妈话中有话,我一笑回道:“他们是表亲,熟络也是应该。”
“你呀。”秦妈妈有些怒其不争的戳了戳我的额头,“不是妈妈说你,只怕公主都看出姑爷以后定是不简单之人,你怎么还是将姑爷划在纨绔子弟的范畴呢?若真让公主抢走了姑爷,有你哭的时候?不要忘了,你在陛下的眼中、心中,永远是他的儿媳……这次姑爷的出现是个好时机,姑娘可以从此真真正正摆脱皇室的桎梏……”
秦妈妈后面的话,我没有细听,但她前面的话,我听得仔细……
纨绔子弟?唉,我何曾真真正正将他划在纨绔子弟的范畴?即便有,也是豪情壮志派的纨绔子弟。
他之于我而言素来霸道,一味的只知道霸占,只怕不会有什么男女之情。
我之于他而言,自从知道我有可能会成为他的皇后……我,一步步的只是退让、躲避!
用21世纪的话来说,我和他根本就是两条不可相交的平行线!
“心不动、情不浓,就伤不到自己,就能全身而退。”
父亲的句句谶言猛不丁的贯入我的脑中……
也好……就算我阻止不了历史的轨迹,但我依旧能够阻止自己的一颗心,一颗不沦陷的心也许能够令我重新回到21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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