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中年汉子发了疯不停向前狂奔,早已记不清走过多少路、淌过几条河,更辨不清自己身处何方。(飨)$(cun)$(小)$(说)$(網)免费提供阅读
他只隐约记得,鲜血喷溅的残缺尸体,同伴惊魂未定的呼喊,以及歇斯底里,在脑海中久久不散的惨叫声。
然而不管他跑到哪里,总感觉自己身后紧紧跟随,一颗红色血雾状,令人毛骨悚然的猛鬼头颅。
当清晨终于来临,地面升起了一层薄雾,朦胧景致由近到远,逐渐显露出本来的面貌。
田野依然保持那样寂静无声,所有生命仍旧沉睡不醒,中年汉子的耳朵失聪般嗡嗡作响,弄得他头昏脑胀,精神过度紧张,两眼更是充满了鲜红血丝。
早已精疲力竭的他,双腿仿佛灌满重铅,再也跑不动一步,踉踉跄跄摔倒在地,只顾着大口喘气,脸色苍白汗流浃背,心脏剧烈跳动个不停,似乎随时都可能从胸腔中蹦出。
缓上十几分钟,他有气无力睁开眼皮,露出如同死羊的阴冷眼神,将周围环境细细打量片刻。
然后开始慢慢梳理,昨夜梦境般的可怕遭遇,现在想起来仍感觉难以思量,等意识到自己还要赶路的时候,才发觉跑丢了一只鞋,随身钱袋也不知掉在哪里。
经过一星期的风餐露宿,靠乞讨和野菜来填饱肚子,中年汉子辗转回到安徽老家。
一路上,他白天专挑有人的大道走,夜晚只敢借宿寺庙或道观,饥不饱食、衣不遮体,但总算平平安安地到家了。
享誉整个北方盗墓界,摸宝从未失手的万克景,因撞鬼险些丢掉性命,这条爆炸性的新闻,很快在江湖中传播开来。
一石掀起千层浪,就连他所居住的穷乡僻壤,向来消息不通的小山村,也有人在街头巷尾热议,流言被传得神乎其神,到最后反而谁也搞不明白真相。
万克景悄悄潜回老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声称害了一场重病,凡是真心诚意,或者借机探听虚实的来访者,一律托付家人送走。
他闭门谢客安心修养,就这样整整过了半年,万克景的气色终于大为好转,平日打打太极拳,闲暇无聊摆弄花草,生活宁静自在,倒逐渐把那夜的惨痛经历,一点不留彻底遗忘掉了。
直到三个月后,已是晚春时节的某天晌午,万家老宅门口来了一位和尚,这僧人疯疯癫癫始终不肯走,扬言不亲眼见上万克景一面,便在此地打坐念经。
对方说得出做得到,找棵苍天古树的阴凉处,果然席地而坐,双手合十闭目念佛,并且一坐就是整天,搅得四方邻居叫苦不迭。
到了第二天的中午,万克景实在过意不去,也觉得眼前的事有些蹊跷,更想看一看门外这位奇人的长相,于是唤来家丁请和尚进门。
僧人不落俗套,由管家带领直接走入正厅,不等万克景抬手施礼,便颠三倒四脱口喊道:“万施主已是大祸临头,为何还能这般闲暇淡定?”
“此话怎讲?”万克景冷下面色,皱起眉头不住打量来人。
只见眼前和尚光脚跣足,指缝里乌黑,藏污纳垢肮脏不堪,法袍不整仅够遮体,满身的油泥味令人生厌。
但他面色红润气度不凡,眼神如炬宽鼻大耳,尤其是那对长半尺的卧蚕白眉,在方圆国字脸颊旁悠然飘荡。
“万家老宅的气数已经耗尽,不宜在此继续长久居住。”
“你这和尚好没道理,我家主人诚意相邀,本想请你进来吃杯水酒,却说出无凭无据,倒人胃口的晦气之言……”
万克景沉下脸抬起手,打断了管家的责难,他聚精会神把僧人看了又看,弓腰施礼道:“如大师所言,我应该迁往何地呢?”
“向东八百里,再朝南找到翠屏山,傍山寻一处三面环水,独留二十尺入口的绝死地。”
眯起眼睛沉吟半响,万克景接着问:“您自己都说是绝死地,那里如何可以住人?”
“死死为生、生生相克的道理,万施主不会不懂,想你掘开千年古墓遇上鬼,那血红太岁现在正妖气凝聚,用不了一年半载,便会顺藤摸瓜找到万家老宅,那时后悔可就……”
听和尚道出自己日日忧心烦事,万克景不由大吃一惊,他反复猜度僧人的来历,却如何也看不透,于是扭头向管家吩咐道:“快去后堂为贵人设宴。”
管家满脸露出不高兴,刚想转身离开,僧人‘哈哈’狂笑着说:“我并非到处骗吃骗喝,万施主口中的什么江湖大师,但三言两语可以救人一命,正所谓居功者受禄,不喝下万家的一杯水酒,眼前这场劫便难破。”
“大师不必专挑字眼,全当我万某人的一片心意,请人消灾,必先敬为上宾,这是礼数。”
“好好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贫僧也落个俗套,我平日最喜不过酒肉,告诉你家后堂厨子别做素食,有蹄髈、肥肠只管端上来招待。”
万克景朝管家使去眼色,等后者会意转入后堂,便连忙邀请和尚坐下,呼唤侍女端来清茶,亲自双手恭敬奉上。
“不瞒高僧,半年前我确实到过一趟洛阳,也的的确确盗了一座千年古墓。谁料,自己竟然沾惹到血红太岁这个霉头,还请大师帮我破解。”
“施主不用惊慌,我正为此事远道而来,必会助你化解掉这场危难。”
“不知我这事,大师是从何处获悉?”
“说来话长,行走化缘随遇而安,我本是普陀山佛法寺的僧人,天性喜爱游历各地名胜大川,今年四月路过洛阳城时,便想去白马寺看望慧哲师弟,所以偶经郊外河头村。”
“您去过事发现场?”万克景不由心里一紧,怔怔问道。
“嗯,化缘闲聊时听到传闻,不但出于好奇细查古墓,我还花去许多力气,埋了三具含恨而死的冤魂,让他们得以超脱,入土为安。”
脸上显露出痛苦表情,万克景长吁短叹一阵,哀声说道:“当时我也是没有办法,否则不会丢下三位同伴。”
“事已至此,万施主还请节哀顺便,我今日冒昧到访,却因为看到了一些不好的苗头。”
“请大师快讲。”
“我来到坟前,见有具森森白骨无人问津,便斗胆从狭窄盗洞钻入,黑暗中手举火把向前摸索,沿途陆续发现残肢断臂,一直走到最里面……”
“出了啥事?”万克景脸色苍白瑟瑟发抖,被僧人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追问道。
“虽然老衲曾有过一些世面,不可谓不人生经历丰富,却也被眼前场景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没能醒过神,大团雾状的血色红芒,在黑亮的木棺里凝聚,正逐渐幻化成鬼形。”
“啊……”
“万施主请放心,贫僧偶然学成镇魔大法,否则也不敢冒险去探查古墓,我当即静下心凝神运气,与红魔老妖展开对抗,谁知他的功力异常深厚,几次都差点使我走火入魔。”
说完,和尚朝万克景微微轻笑,眼神里闪过一丝神秘诡异,后者因听得入了迷,未能有所察觉。
这时,管家从后堂转出请两人吃饭,满桌酒席很快摆好,四冷八荤样样独特别致,只是素淡清甜,一看就知出至淮扬师傅的手艺。
僧人不过分挑剔,满心欢喜着先入为主,不等万克景招呼自己,忙不迭快步奔到桌前,伸手抓起水晶猪肘子张口便啃。
见到和尚这付大大咧咧,毫无教养和城府的吃相,使万克景对他言谈中产生的敬仰之情,顷刻间化为了乌有,不禁疑窦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