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看了眼周围跪拜的百姓,心说:“赵大仙,您老蹦跶得也差不多了,就让我杨小仙也跳跳大神好了。”
他先将手中风筝递给叶紫萱,又将灯笼递到徐如柏手中:“小公爷,可否借你的健手球一用?”徐如柏有些诧异,一边将健手球递到杨素手里,一边问:“你用这健手球做什么?”
杨素也不答他,只忍着烫轻轻一夹,从灯笼内取了一小节燃着的蜡烛下来,紧紧黏在一枚陶瓷健手球上,用手一掩正好能够完美遮住。徐如柏在一旁看他如此使用健手球,好不心痛,说道:“杨兄,为何如此糟践东西?”
杨素听了一愣,暗道这小公爷与旁的纨绔子弟真真不同,竟然如此珍惜身边事物。他将另一枚没用到的健手球还给徐如柏,正了正面上颜色,说:“小公爷,你这健手球是为大义献身的,你且看好我如何好好用它拆穿赵用贤的恶心嘴脸。”
徐如柏听得迷迷糊糊,还在想杨素是不是用计骗了他的东西。就听杨素忽然大喝一声,唱道:“自入仙门不记春,几回沧海悟红尘。无生老母果然神通广大,却不知我这三昧真火能不能炼了她的辟火宝衣!”
赵用贤第一次见到要和他比拼法术的人,毕竟大家都是靠这个混口饭吃,不揭它人秘密,虽然到不了行规的程度,但也算是大家的共识。何况你掌握了我的技巧,多了个行骗或表演的素材,干嘛要找茬?走江湖的都认这么个道理。
赵用贤正奇怪:他做了这京城白莲社的大法师,所掌握的东西,已经远远不止当年混西城那片儿时的那些个机关、门子,街面上靠手艺混饭吃的,谁敢惹他?定睛看时,才发现是个年轻文士,这年轻人一看就是读了书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可不就是杨素。只是他这打扮,哪像什么会法术的?
赵用贤为了吸纳京城信徒刻意选了护国寺街设坛作法,当然没时间陪小孩子开玩笑,于是挥手让弟子去把杨素赶走。
叶紫萱见赵用贤不接受杨素挑战,便轻轻踢了一脚还在愣神的徐如柏,对他说道:“若想不让你那陶瓷健手球白白牺牲,就自报家门,送杨大哥上台。”
小公爷也是胡闹惯了的,眼珠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指着杨素对台上人等大声叫道:“我是成国公府小公爷徐如柏,这位是府上客卿杨先生,刚才他说,他的法力比这赵法师高深得多!”
赵用贤一下子来了兴趣,总坛一直想吸引皇亲国戚入教,这可不就是个大好机会?只要击败了这个杨客卿,成国公必然待自己如上宾。这姓杨的如此年轻,江湖道行哪里比得了自己,便让他上来比试比试又能如何?
赵用贤立即收起了不耐烦的表情,长须微抚,面上含笑,故作姿态地对杨素说:“杨施主且上台来,大家交流交流,点到为止即可。”
杨素见几个白莲弟子不再阻拦,便登上露台,对周围说道:“在下苦修多年,也算有点儿微末法力,今日见了法师神通,心向往之,这才生了讨教一二的想法,还望法师手下留情。”
这时台下众人看他说的认真,都以为他真有些仙家本领,唯有叶紫萱掩唇轻笑,知他正在作怪。这时,坐在露台前边蒲团上的人中,忽有一人叫道:“杨兄,这不是杨兄吗,还不赶紧行礼道歉,莫要冲撞了法师,辱了无生老母!”
杨素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竟是同科榜眼齐泰,只见他端坐在蒲团之上,背挺得笔直,好生虔诚。原来齐泰连续几日来此观摩,实在是见了好多神奇的事情,担心杨素开罪了赵用贤,因此被这法师用法术所害。
赵用贤没想到齐泰认识这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杨客卿,稍稍提了一点儿提防之心,开口说道:“没想到齐施主竟然认识杨施主,如此情况相见,真是好缘分那!”
杨素恍然想到,刚才谢赵用贤赐符时那个熟悉的声音看来就是齐泰。他忙对齐泰连打眼色,说道:“原来齐兄也在,不知年前送与齐兄的镇宅之物可有功效?”
他虽然想不明白齐泰这种饱读之士为什么会做白莲信徒,但考虑到他们同为“三鼎甲”的关系,齐泰应该还是会为他圆谎的。
果然齐泰微微一愣反应过来,说道:“却是不怎么好用,杨兄的道行比之赵大师,差的太远了。”
赵用贤听了他们对话,以为杨素手法不甚高妙,没能骗成齐泰,自然对他更起了轻视之心,于是开口安慰:“齐施主无须担心,贫僧只会稍作指点,不会坏了杨施主的道行的。”
杨素听他开口说大话,心中好笑,面上却是异常严肃,躬身施了一礼说道:“大师请了!”只是嘴上那诡异的弧度,却是没人看见。
赵用贤不疑有诈,也低头行礼,忽觉耳边传来风声,下意识抬头去看,却见杨素已用最快速度冲到了他的面前。他心下大骇,慌忙后退:“杨施主你这是?”
杨素哪里会解释给他听,只是坏坏一笑,竟捏着健手球,将一小节燃着的蜡烛戳到了他的白祭袍上。赵用贤刚刚表演过‘辟火宝衣’的神通,此时内里衣衫温度正高,白袍布质也很细腻,竟被瞬间点燃。赵用贤一下慌了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杨素此时已经藏起健手球退的远了,他瞪大双眼,仔细观察赵用贤。看到那件“辟火宝衣”终于被穿在外面的白祭袍波及,蹿起了火苗,这才对赵用贤打趣:“大师,还不将衣衫脱了,您胡子都被点燃了呢。”
赵用贤终于反应过来,将上衣尽数扒光,扔到了一边。他何曾吃过这种亏,牙咬切齿地就要弟子去拿下杨素,却见杨素饶有兴趣地盯着那堆燃着的衣衫,忽然想到什么,暗叫一声不好,打声招呼弟子:“灭火!”
众弟子从没见过法师斗法,正看得津津有味,却听师父如此下令,赶紧冲上露台对着那堆衣服一阵猛踩,等到火终于灭了,却见地上连截袖子都没留下,只剩一堆破布在那里冒着烟。
杨素施施然走过去,捡起了也不知哪件衣服的残骸,微笑着展示给台下百姓。
赵用贤哪里敢说杨素用的是蜡烛,不然自己辟火宝衣的事情就露馅了,虽然斗法失败名声有亏,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能急声说:“杨施主的三昧真火好生厉害,竟将无生老母所赐的仙家宝物烧毁!”这话一说出口,却听下面百姓立即纷纷议论,都道:“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此时赵用贤还以为杨素和他是同类人,大家谁也别揭穿谁,各自捞钱皆大欢喜,却是不知道杨素心里正想:“就知道你这赵大仙不见棺材不落泪,且让我把你扒个干干净净。”
恰好杨素委托的那个精瘦的年轻人取了乌龟尿等物品回来,正在台下伸着头看小仙斗大仙的戏码,杨素便将几样事物要来放到案上,高声说:“诸位,我还有一个法门,在这里向赵大师讨教了。”
赵用贤此时已经推拖不得,若是将杨素就此赶下台,他白莲教在京城的苦心经营就算是彻底毁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杨素表演。
杨素按比例取了乌龟尿,炭灰,塷砂三样事物在砚台里混合,然后研磨均匀,又取来刚才那杜员外飞升刻字的方木,还做作的念了一声“无生老母,真空家乡”。这八字真言出口,又引得信众也跟着齐声高呼,赵用贤无奈地跟着念了一声,却是已经憋出了内伤。
杨素用毛笔饱蘸了特质“墨汁”,在那方木上写下了“拜神不如求己”六个大字。自穿越以来,他的工作就是写毛笔字,闲暇时间也是不断练习毛笔字以求不被怀疑,虽然书写还没有多高的水准,但是却比那个平地飞升杜员外强了不止一筹,这六个字不求技巧,却是写得方方正正大气磅礴!
赵用贤看了这六个字,只觉得似被抽了一记耳光,他气得牙齿咯咯作响,朝自己的弟子们连打眼色。刚才那用刀削木的白莲弟子立即会意,取了刀来开始削那方木,只是这次却没有上次的水准,每个木片都要厚上那么几许。
这弟子一刀一刀削下来,初时不见得有什么,到了第五刀的时候,脸上却是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只见这字迹全然不见变淡,仿佛长在了木头里一样。
坐在那里的齐泰看到这里,竟然惊呼道:“杨兄,莫非你这探花也是通过仙法所得?”杨素觉得可笑,他哪会什么仙法,能做到这个程度,完全是倚仗那特质的“墨汁”。
杨素这特质“墨汁”的配方,是在阅读古代戏法揭秘时所得,早已经过无数江湖人士的筛选和实践,当然不是赵用贤手中“偏方”可以比拟,配方高明,自然“法力”就高深得多。
赵用贤这才知道自己一脚踹到了铁板,而且还是个探花郎,赶紧说:“杨大人功力之高当世罕见,竟比杜员外飞升之际所得法力还要高出几分,不知拜的是哪路大仙?”
杨素见他还在装模作样,便提了全身气力,但求全场百姓都能听到:“大仙,这世上哪有什么大仙?我乃读书之人,像是会去研究法术的人吗?”
众人见他神色庄重,似有浩然正气,都觉得他坦然诚实,不禁点头赞同。
杨素又大声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仙法,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机关、门子。”他捡起地上一条燃过的破布:“先说这辟火宝衣,只需用一块晁脑包在衣角里,取火点在衣服外面,火燃起来,衣服却不会有损伤。刚才大家应该闻到了浓烈刺鼻的芳香,这就是晁脑燃烧的气味。”
“只是这晁脑如果放的太多,也会点燃衣服,因此每次只能放一小块儿,是以这辟火宝衣就不能比划太久,刚才表演神迹时,赵用贤很快熄灭了火焰就是这个缘故。刚才我上台时,藏了一小节燃着的蜡烛在身上,辟火宝衣没了晁脑的保护,直接被轻易引燃。”说到这里,他从地上那堆衣服的残骸中找到那节蜡烛,展示给百姓看。
这时百姓们才回过味儿来,又有人问:“探花郎,那写字入木呢?还有那个巨大的鸭蛋又是怎么回事?”
杨素早知会有如此一问,立即解释:“这两样就更简单了,甚至连在台上遮掩的手法都不需要。找几十个鸭蛋,去掉壳子一起装在一个吹大了的猪尿泡里,扎紧口,于春分这一日系于绳上坠入井底,十日后取出,煮熟,再剥去外面的猪尿泡,这巨大的鸭蛋就会黄白自然分开,如同天然的一样。”
“至于如何写字入木,只要调配特殊的墨汁就能办到,我用的是乌龟尿,炭灰,塷砂三样事物,比赵用贤的配方高明,这才让大家觉得我法力更高。”
台下百姓觉得杨素说得有理有据,一时间议论纷纷,却是再也不对这白莲社有半分尊敬了。
赵用贤气得肺都炸了,指着杨素喝道:“黄口小儿,全凭一面之词竟敢诋毁我白莲社,辱无生老母,你…”
杨素哪里会去管他在说什么,直接打断,冷酷的看着他,直让赵用贤感觉自己如同被他目光射穿。杨素冷哼一声,说:“这里不是公堂,不需要证据,我说的话就是事实!”此话何等霸气,白莲信众也被他震慑,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呵呵,呵呵呵…”
这时赵用贤忽然发出如同来自地狱的笑声。他**上身,胡子也被烧了半截,本应极其狼狈,配着这阴森的笑声,却让人感觉他非常可怕:“好个正义的探花郎,好个事实!贫僧本来不愿损你道行,却被你如此挑衅,今日便让你见识下‘通天索’!好叫你领教真正仙家法门的厉害!”
杨素听了他的话却是心中不屑:“败者就应该有败者的样子,如此困兽犹斗,又是为何?”
赵用贤双目泛红,眼角欲裂,犹如择人而噬的猛虎,对几名弟子说道:“立双杆,上通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