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大赛结束的第二天,坊间开始出现这样的流言:“‘琴艺无双’的杨大家要去花好月圆客座表演。”
至于杨蓉同志为什么刚刚出手帮过新凤院,回过头来又要给它的对手捧场,几家妓院的大佬揪光了头发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是自己疯了,就是杨大家疯了。
然而说到这个话题,花好月圆方面也很无奈,他们根本就没邀请过杨蓉出手,对方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但是眼看着当天晚上火爆的生意,又听说陆秀林嗓子都唱哑了也没能挽回新凤院的颓势…这个流言,还是放任不管好了。
但如果是真正的有心人,必然会发现事有蹊跷,因为花好月圆当天的客人中多了无数公家人,而且他们嫖妓都嫖得大模大样,就连最怕老婆的杭州府判官周潼都怀揣着巨款——纹银十两,前来温柔乡享受一番。
周大人怎么也想不到杭州府的福利如此之好,以前公款吃喝也就算了,今天竟然按照品级发了银子,被要求出来嫖妓,想到自家那个母老虎气得脸都肿起来的样子,他内心就无比的痛快。
“可惜没得选,要是能去新凤院该多好,就算是远远瞧几眼花魁的风采,死了也值呐。”周潼叹了口气,但又很快收拾好情绪,“嗨…有什么好抱怨的,能来一趟这种地方,已经很幸运了。”
“nani(なに,日语什么的意思)…额…周桑刚才说的是何…是什么?”怀里的东瀛美人刚刚斟了一杯酒,虔诚地捧在手中,正在递向周潼的双唇。
刚开始的时候,周潼这个愣头青被花子称呼姓氏还发过火,但是现在嘛…他脖子一扬,任由她将酒水喂进嘴里,这才嘿嘿一笑,摆出一副欢场老手的样子:“没什么,只是刚才有点儿愣神。”
“周桑真会说笑。”这么说着,花子竟然真的如同听到了笑话一般呵呵轻笑,把周潼的魂魄都给勾走了,“周桑这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吧,以前从未见过您。”
周潼半边身子都是酥的,被她一提,这才想到辜敏道还布置过别的任务,便有些生硬地说:“听说杨大家要来,这可是她第一次在这种场合下表演,就算家里那头母老虎再怎么叫唤,我也不能错过了不是。”
“杨大家?母...老虎?”花子一副理解不能的样子,看周潼的目光就有些怪异,“周桑好厉害,竟然在家里养老虎。”
周潼听了她的说法,简直哭笑不得,他清楚跟外族女子说这些地道的汉语很难,便摆了摆手,再一次把话题绕了回来:“听说杨大家今日要来花好月圆客座表演,不知她什么时候出场呀?”
花子疑惑地摇了摇头:“未曾听过这样的说法,今天…”
她话音未落,便被门口传来的一阵嘈杂声打断,只见两名威风凛凛的内卫走在最前开路,一个面容俊秀双目有神的年轻人正满面春风地走进大厅,不时还跟坐在场中几个相熟的官吏打着招呼,不是杨素又是哪个?
他刚一进屋,立即有龟奴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这位爷…杨大人里面请!您是头回来吧,小的这就给您清一个雅间出来。”
杨素微笑着摇了摇头:“听琴最重一个气氛,难道叫本官一个人在雅间内自斟自饮吗?那也太平淡了些,还是在这大堂内寻个位置坐更有情趣。”
“听琴?”龟奴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杨素话里的意思,他反应极快,手指在厅内扫过,“杨大人,您看…这都坐满了呀,还是让小的为您准备个雅间,您也好…”
杨素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挥了挥手,跟了他一段时间的御用打手于铖立即明白了其中含义,大手一抓,如同钳子一般按住了龟奴:“杨大人自有安排,用不着你操心。”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位置确实是满了,正在众人疑惑的当口,杨素竟然大喇喇地走到了周潼那桌,在他身边坐下:“周大人,您真是有一个好妻子啊…”
周潼微微一愣,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头升起,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杨大人,您可别…”
咣当一声,一把剪刀被杨素拍到了桌子上:“唉…你家里是这么个情况就应该早点儿说呀,要不是内卫就在一旁,你那刚烈的妻子就要血溅杭州府衙了,还差点儿喷了辜大人一身…啧啧啧…她还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不过你放心,已经有人将她护送回贵府了。”
这话如同在周潼屁股底下点了一根炮仗,他蹭的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辜大人害我不浅!”撂下这句话,这位光荣的妻管严便抄起桌子上的剪刀,飞奔而出。
如此展开真真是闻所未闻,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杨素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袍,对本来陪着周潼的那个东瀛女子说道:“本官今日来此,就是为了听琴的,你下去吧。”
花子与龟奴对视一眼,便委委屈屈地施礼退下,那龟奴赶紧恭敬地递上了一壶茶,谨慎地说:“杨大人,您这里真的不需要姑娘伺候吗?”
杨素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开口问道:“你们这里的头牌贺子小姐会唱歌吗?若是能像陆秀林姑娘那样和杨大家共同完成一曲,必能成就一段佳话,这样也就不怕和新凤院做比较了不是。”
龟奴微微一愣,仔细斟酌片刻说道:“杨大人不是杭州人氏可能有所不知,贺子小姐不会汉语,自然无法献唱,杨大人若是喜欢,不如请她出来为您跳一支舞?”
杨素叹了口气,连道“可惜可惜”,也不知道是在可惜什么,他似乎立即失去了兴致,没精打采地挥了挥手,龟奴还是挺怕这个喜怒无常的高官的,点头哈腰一番刚想撤退,却没想到又有突发情况发生。
一个画着淡妆身着和服的女子缓步走到了桌前,正是杨素刚才嘴里念叨个不停的贺子,她今日的打扮与花魁大比时又有不同,衣衫妆容都要淡雅很多,也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生动了不少。
杨素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发展,他眼珠子一转:“konbangwa(こんは゛んは,日语晚上好的意思)。”
贺子脚下一乱,差点儿摔倒,她诧异地看了眼杨素,噗嗤一声掩唇而笑,接着便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紧做了一个抱歉的动作,这才小心翼翼地在杨素身边坐下,她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竟然媚态横生,让看着这一幕的其他客人心旌摇曳。
杨素却不为所动,反而觉得坐在身边的贺子有一种不真实感,那股阴柔的气质让他浑身难受:“贺子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本官只会几句简单的东瀛语,但是…你应该听得懂汉语,对吗?”
他说完这话,便认真地盯着贺子,发现她仍然一脸懵懂无知,似乎全无破绽,于是微笑着转了口风:“你不会说汉语,但总会东瀛语吧,那本官再来一遍好了,konbangwa。”
似乎根本不曾渴望过得到回应,杨素的目光已经不经意地转向了一边,对于铖眨了下眼睛:“不知杨大家什么时候来呢?”
接收到他的信号,于铖双手伸到背后,隐秘地打了个手势,没过多久,门口又传来了几声叫喊,客人们侧耳倾听,似乎是“琴艺无双”的杨大家真的到了,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从杨素这一桌移开,看向了门口。
这可苦了迎宾龟奴,他从未接待过女性客人,上面又没布置今日邀请过杨蓉出席表演,上去招待也不是,不招待也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杨蓉抱着瑶琴缓缓而入,然后施施然走到了杨素那一桌,在他对面坐下。
“杨大家果然来了!”
“这花好月圆的老板好生厉害,竟然能够请到昨日才帮陆秀林伴奏过的杨大家出手!”
议论声四起,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杨蓉恍若未闻,异常镇定地取过桌上杯子,为自己斟了杯茶。
杨素暗暗竖了个大拇指,心道这位本家妹子还真是唱作俱佳,演起戏来也毫不含糊,于是便按照台本接着演了下去:“杨大家,本官昨日听了您的琴音便被深深迷住,这不,今日听说花好月圆的东家邀请您来,便连约谈也不顾了。”
杨蓉含蓄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安定的笑容:“杨大人,今日这件事情还要怪您,本来奴家是不用来此表演的,但是你猜人家花好月圆的东家是怎么说的?人家说,奴家帮了新凤院,这样有失偏颇,如果不来表演一番,便是欺负人。”
“咦…”贺子不自觉地轻叫一声,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漏了嘴,不过桌上几人全都刻意地无视了她的不自然,这才让她放下心。
“这么说,还是本官的问题了。”杨素哈哈大笑,忽然提高声音,扫视了一圈厅中的客人,“昨天只是一时兴起,本官才拿出了紫萱的那首《念奴娇》,不过能让杨大家在杭州城多盘桓一日,这也算是立了一见大功德,你们说对不对?”
“对!”因为早有安排,大家立即出言配合,气氛变得更热烈了。
杨蓉无奈地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做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这才招手让龟奴来到身边,轻抚着瑶琴说道:“这把琴已有百年历史,你们搬运的时候一定要多加注意,千万不能磕了碰了。”
那龟奴听杨蓉这种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语气,微微一怔,心道:“难道东家真的跟她说好了不成,只是忘了跟我们知会一声?”
他为难地看了眼正在舞台上载歌载舞的东瀛女子,陪着小心开口:“杨大家,东家不曾说过您今日会来表演的事情,所以小的实在没法安排您登台,要不您再等上一日,我们再确定一下。”
“等上一日?”杨蓉还没说话,坐在他对面的钦差大人却坐不住了,“且不说杨大家能不能等上一日,就说坐在这里的客人们,能等上一日吗?哦,本官明白你们的如意算盘了,多等一日好多收一天的银子是吗?”
他这一怒,气势便如饿虎下山,于铖立即配合着上前一步,左手提起龟奴的衣领,右手作势要打。
那龟奴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发抖,仓促间用手护住面部:“爷,爷!您可手下留情,这事儿小的也没有办法呀,东家不开口,咱们这些打下手的哪敢自己做主呐。”
眼瞅着这位仁兄还挺负责任,杨素暗自点了点头,这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他不露声色地轻咳一声,于铖立即会意,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狰狞:“口口声声说什么东家!行,你做不了主是吧?把你们东家叫出来不就得了!”
“对!把你们东家叫出来!”官吏们再一次异口同声地大叫,看得普通客人直发愣,心道这帮衣冠禽兽放浪形骸起来还真不是东西,狎妓都这么…这么整齐划一。
龟奴吓得差点儿尿了裤子,他紧张地咳嗽几声:“爷,东家每日这个时候都不在…”
“不在,谁信呐?”于铖再一次出口打断,“有哪个不知道夜间是欢场生意最好的时候?这个时候不在店里镇着,跑出去喝风吗?但不成是去对面的新凤院去啦?”
他这边气势极盛,杨蓉却悲悲戚戚:“杨大人,让这位内卫大人放手吧,奴家虽然得了花好月圆的东家亲邀,但是…妓家女子总归是弱势的,被人利用也…杨大人勿忧,明日奴家还会再来,想来东家他(她)不会故技重施的。”
她这一番梨花带雨真真是我见犹怜,就连明知是在演戏的杨素都暗呼“受不了”,更不用说那些被蒙在鼓里的人,一时间大厅内群情汹汹,加上官吏带头,已经有不少桌子被掀翻在地。
贺子听到杨蓉再一次出口胡扯,说什么“东家亲邀”云云,加上那些客人跟着起哄,眼看着要把屋顶掀翻,终于忍无可忍,呵斥一声:“baka(バカ,日语中混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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