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要是不讲起道理来,还真是不讲理的要命。
苏红提没有一次对付两个倔男人的经验。
站在江家门前台阶底下的那个,死倔着就是不走。
打开门的那个,悠然自得地掏了根烟出来,正在打火。可除了刚刚说过的那句话以外,就是什么都不肯再说。但那态度,就像是一只在昭示领地的狮子。
可能是因为在家,江韶光今天的穿着,并不像苏红提前两次见的那样,离不开西装和风衣。
他穿了一条黑色的棉布裤子,上面则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圆领毛衣,领子开的还不小,微微露出了锁骨。
一如既往的骚气,还流露出了些许痞气。
她知道江韶光在等着她介绍柏追,可她不想介绍。也不是不想和他介绍,只是不知道怎么介绍好。
总不能直接说他叫柏追,那别人肯定又会问了,他是你什么人?
说“这是我的哥哥”,她不甘心。
说“这是我的弟弟”,别人还会以为她是神经病。
于是,苏红提转头示意柏追做个自我介绍,当然用的是眼神。
苏红提的眼睛在说“快点”。
柏追的眼睛见识了江大少的真容后,却死活不肯回应她。
苏红提有些着急,下去了两步,将柏追拉了上来,又往前推了一把。
柏追这才不情不愿地向江韶光伸出了手,并且说:“你好,柏追。”
柏~追!这个名字他是第一次听,但是他知道柏新立还有一个儿子,会是眼前的这位吗?
江韶光的心情不能说是雨过天晴,却是即刻就收起了一半的敌意。
至于另外的一半为什么不收?那得问柏追啊。
男人也是有直觉的,江韶光的直觉告诉他,柏追对他的态度饱含了敌意。
江韶光轻轻地握了一下柏追的手,礼尚往来道:“你好,我是江韶光。”
几乎是话音才落,就转而对苏红提说:“听说柏公子和柏小姐是双胞胎,看起来不怎么相像啊!”
他其实是在求证他的猜测到底对不对。
苏红提还来不及开口,柏追就将话接了过去,“我和我妹妹长的确实不怎么像,我和红提……”
说话的时候,柏追揽住了苏红提的肩膀,“长得也不怎么像。”
柏追的手落在苏红提的肩膀上时,江韶光的眼睛不由自主眯了一下:“柏公子可真会开玩笑。既然来了,就请一块儿进来吧!不过……”
他抬眼看了看横在自家门前的那辆银色宝马,“你得先把车停好。”
要照柏追的脾气,他还真是不稀罕进江家的大门。
只是,他看出来了些许的不对劲。总觉得江家这所大宅,就好比《西游记》里的白骨洞,生怕苏红提一进去就被绑住了,被人议论是被蒸着好吃,还是煮着美味。
柏追利索的很,转身就下了台阶去停车,一把就将车倒进了江家大门旁的车位上。
再从车里出来的时候,看着江韶光的眼神都不对,紧接着摩拳擦掌。
嗯,以上也可能是江韶光的错觉吧!
江韶光领着苏红提和柏追进了大门,过了影壁。
江家的大宅是一处三进的大四合院,大门朝浅街正开,后门则紧邻着浅水湖岸。
一进院南北房各五间,东北厢房各三间。
二进院和三进院均是正房五间,带两个耳房,东西厢房也是各三间。
江老太太就住在朝南开的正房里。
拐过影壁到的是第一进院落,通过葡萄架搭建的绿色长廊,长廊的两边,一边种着月季,另外的一边种着牡丹。
长廊的尽头是一颗高大的桂花树。桂花树的后面便是第二进院的入口,入口两边还有两颗石榴树。现在正是吃石榴的季节,两颗树上,硕果累累,压弯了枝头。
第二进院子里,坐北朝南的便是正房大厅兼主人卧室。
正房的占地面积很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做了中西结合的改造,正房前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很小型的带有喷泉的人工池塘,就和游泳池差不多大小,水面上有几株残荷,靠近岸边的地方时不时有红鲤游过。
说不眼热真是假的,苏红提在这院中每走一步,心都是抽疼抽疼的。
踏进正门里的时候,她还在想,总有一天她也会将苏宅改造成这个样。
就和重振“苏锦绣”一样,恢复苏宅美丽的模样,也是苏红提可以为之奋斗一生的愿望。
用一句很俗的话讲,她需要社会地位以及钱来满足她的愿望,从而彻底摆脱柏新立的掌握。
而如今,她的金主就在她的眼前了。
苏红提不知道该用一个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江老太太。
少有九十多岁的老太太像她皮肤一样好,有皱纹是不错,但并不是像老树那样的枯皱,总感觉哪怕是她的皱纹都是带着勃勃生机的。
她略施粉黛,耳朵上还带了一对儿祖母绿的耳钉。
她穿着黑色织锦缎料子做的窄袖衣裳,脚上瞪着一双攀着彩线的布鞋,一只鞋上绣着展翅振飞的凤凰,一只鞋上的则是一棵茂密的梧桐树。
江老太太见那丫头一进门,就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后眼神落在了她的鞋上,便说:“我这双绣花鞋怎么样?”
苏红提俯了俯首:“您的鞋绣工很精巧,恐怕有些年头了。”
“然后呢?”江老太太又问。
苏红提以为江老太太是在出题考她,于是又看了两眼,斟酌着该怎么回答最合适。
就听江老太太笑着说:“是不是还觉得我这老太婆挺时髦的,穿岔伴儿鞋?告诉你吧,我脚上的鞋可是我压箱底子的宝贝,原本是两双,可放的时间长了,也不知道把它们各自的那一半给岔到哪儿去了。我又舍不得扔,唉,就只能这样穿了。好了,那现在问题来了,小丫头,你说我老太婆是挑剔呢?还是不挑剔?”
苏红提微微笑了一下,说的很自信:“不管您是挑剔还是不挑剔,我总能让您满意。”
已经落座在江老太太身边的江韶光笑了一下,那笑说不出的深奥。
江老太太是个讲究的,甭管是来干啥的,听说就是送快递的上门,她也要请人家喝杯茶再走。
这就请了苏红提和柏追喝茶,茶还不一样。
给苏红提的是一杯玫瑰养颜茶,里头的重头戏当然是玫瑰,然后还有千日红、山楂等等,苏红提也认不全的材料。
给柏追的是一杯提气茶,苏红提瞟了一眼,瞧见了两片西洋参,也有山楂。
一杯茶喝完,江老太太便示意跟了她好几十年的吴妈,本意是想让吴妈带苏红提去洗洗手,那不是一会儿还得量尺寸嘛。
可是吴妈也就才迈出了脚,就被那边的江韶光截了胡。
江韶光安排的很合理:“小年,你陪柏公子坐一坐,我陪苏小姐做一下准备工作,好给奶奶量尺寸。”
苏红提的心里本就有些着急,听江韶光这么一说,没等任何人做出反应,她已经站起来说:“那就劳烦了。”
好吧,人家自己接上了头。
林小年“噗嗤”一声笑,江韶光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那边的柏追面色不怎么好,却也无计可施,没办法,江韶光的点切的太准了,简直就是直接切入了苏红提的要害。
柏追只能干生气,恶狠狠地盯着江韶光,也是警告。
三个人的干瞪眼“游戏”,很快结束。
江韶光还不忘给吴妈派遣个活计。
他说:“吴妈,扶老太太去卧室里等着。”
然后才对苏红提说:“这边儿请。”
没人知道他要将苏红提请到什么地方去。
实际上,能请到哪儿呢?
也就是请到了东厢房。
江家是五年前进行的改造,尽量保持了老房子的风貌,却又添加了许多人性化的设施,譬如将每个院中相连的几间厢房打通,最里头的是卧室,外头放着沙发,也都建有独立的卫生洗浴间。基本上,就和酒店里的套房差不离。
江老太太这院里的东厢房,虽说是客房,但自改建成以来,便只有林小年的妈妈住过一晚上。
江韶光一进了东厢房就往沙发上一坐,而后好整以暇地想要看看苏红提略显慌张的模样。
然而,苏红提好像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嗯,那么胆小,或者说是脸皮儿薄。
苏红提只是等了一下,见他没有开口的迹象,便主动问:“我该做哪些准备?”
江韶光的眼神暗了一下,抬起下巴努了努洗手间的方向,“洗洗手。”
其实就是江韶光不说,苏红提也准备这么干的,放前些年这叫净手。作为一个专业的裁缝,净手后再给客人量尺寸,净手后再去接触布料,这不仅是对客人的尊重,也是对职业的敬畏。
苏红提到了洗手台旁,先是将手湿了水,打了一遍香皂,搓了几下,用水冲掉。又挤了一些洗手液,再搓几下,用水冲掉。
一共洗了两遍,抬头,这才发现江韶光正倚在洗手间的门框上。
“我洗好了”。她说。其实也是再问接下来要干什么。
江韶光也不知在哪儿拿了条毛巾给她,“把脸也洗了吧!”
苏红提一愣,顿时觉得自己受了侮辱,量尺寸用的是手,和脸有什么关系?
她微恼说:“要不要也洗一洗澡。”
江韶光似笑非笑地将她打量了好几遍,最后将视线停在了她的脸上,“我不介意。”
到底是没忍住,苏红提将手里的毛巾砸了过去。
江韶光只是轻轻偏了一下头,毛巾便越过了他的肩膀,掉在了地上。
苏红提想要夺门而出,可是江韶光就跟个门板似的,将出入口堵的严实合缝。
前几次见面,苏红提只是觉得他的身高会给人压迫感,到了今日她才算看清楚,江韶光不仅很高,还很结实,明明看着很瘦,可那宽度不是她一米六的个头、一百斤的重量可以比拟的。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
可以说,江韶光不止欣赏到了苏红提脸红羞涩的模样,看见更多的是脸红气急。
江韶光忽然用手挑了挑她的下巴,坐实了就是在调|戏她。
“从小我奶奶就说我是个挑剔的,你说,到底是我挑剔,还是我奶奶挑剔?”
苏红提一面使劲扭了下头,一面抬手去拍,想要摆脱江韶光的手。
她不挣扎还好。试想,正在捕猎的猛兽,遇见了挣扎想要逃跑的猎物,第一反应当然是钳制、钳制、再钳制。
更何况,她拍那一下,就等同于兔子在抽大象。
下一刻,她就被江韶光抵在了洗手台旁,一下都动弹不了。
江韶光的腿紧紧地抵住了苏红提的腿,他用一只手摁住了她的头,另外的一只手在她的脸上摩擦着。
嘴里还说:“你们女人最会骗人了,你不把脸洗干净了,我怎么知道你长的到底让不让我满意?”
可是他搓了好几下,除了将苏红提的脸搓红了,并没有发生其他的变化。
他又拿手指头沾了点水,继续搓,结果还是一样。
嘿,他可不信这世上还有女人不化妆。
紧接着他便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仔细地看,还掰了掰她的眼皮,想要找一找假睫毛,最后自言自语一样说:“真没化妆?”
苏红提的腿终于挣扎出来了,膝盖往上一提。
幸好江韶光躲的快,苏红提那一下只是顶在了他的大腿上。
苏红提是真的恼了,一击不中,又伸脚去踢,“化没化妆你都看不出来,你眼睛是装了美颜相机了吗?”
好吧,江韶光不想承认自己的小眼神儿出了点儿差错。为什么就是看她长的漂亮?他自己也不想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