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谈话
等长公主问完了话,再从华月郡主的碎碎念里脱身,谢瑶光终于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手心似乎已经被汗水打湿,她握紧了拳头,对跟在身后的宫女道:“银鸽,你先把我的东西拿到房间去。哦,对了,这是香儿,我的贴身丫鬟,头一回进宫,有什么不懂得你教教她。”
说罢从头上拔下一支发钗递给那名唤银鸽的宫女,“劳烦你了,香儿粗笨,若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还要你多指点。你们俩先熟悉熟悉,我刚去御花园走走。”
谢瑶光进宫之后,一直是这位叫银鸽的宫女在负责她的衣食起居,她接过发钗笑道,“谢姑娘总是这样大方,我一定尽我所能的把香儿姑娘教好,您就放心吧。”
香儿到底是第一次进宫,有些害怕,又担心谢瑶光一个人外出,道:“要不然我陪着小姐去御花园吧,等回来再……”
“不必,我在宫里也住了一段时日,不会迷路的。”谢瑶光摆摆手,出了长乐宫的大门。
她要去的,不是什么御花园,而是她和萧景泽因为琥珀而结缘的太液池。
夏末秋初时节,太液池的景致要比冬天好得多,水面波光粼粼,谢瑶光不疾不徐地往过走,可她的心里却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平静。
她了解萧景泽,知道他不会因为谢永安做出那样的事儿而觉得自己人品如何,但她当时六神无主,直接写了信给他,可如今想来,还是太过冲动了一些。
一个人将自家秘辛毫无顾忌地暴露给另一个人,而他们相识才短短半年,不是傻是什么?
出乎意料地是,萧景泽竟然也没有带任何的内侍宫女,一个人站在太液池的岸边等她。
“臣女见过皇上。”谢瑶光福了福身子,道。
萧景泽笑,“朕记得你先前可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如此多礼?”
“礼法在上,臣女不敢逾矩。”
“你要是守礼,那华月也可以称得上乖巧了。”萧景泽调侃了两句,指了指池边的亭子,“咱们过去坐着说话吧。”
“还记得上一回在这里见到你的时候,你同朕可不像现在这样生疏,还咋咋呼呼地说朕不像皇帝呢。”大抵是命人提前布置过,凉亭里放着几碟瓜果点心,更让人诧异的是还有一壶酒。
萧景泽自斟自饮了一杯,这才道:“朕没有给你回信,应该派人说一声的,让你白等了这些天,不过谢姑娘,往后这样的事儿,还是不要白纸黑字的写下来,朕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可不代表万一让旁人知道了,不拿此时来参你祖父父亲。”
这算是解释了他为何没有回信。
谢瑶光不顾虑谢永安父子,自然不会为他们着想,闻言笑了笑,“皇上苦心,我知道了。我……我还可以像之前那样,不把你当皇帝看待吗?”
萧景泽爽朗一笑,“难道谢姑娘以为,朕若是不把你当朋友,会同你坐在此处?”
谢瑶光一愣,随即笑开,“那皇上可不要一口一句谢姑娘,你……你要是愿意,就叫我阿瑶吧。”
“阿瑶?这名字倒是别致。”萧景泽道,“不过朕记得你的小名,好像不是这个?华月她们都管你叫小七。”
“你是皇上嘛,自然是不一样的。”
自然是不一样的,这是你上辈子唤我的昵称,除了你,没有任何人可以叫。
萧景泽已经到了知晓人事的年纪,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亲切地唤一个姑娘家的名字,但是一撞上谢瑶光那满是希冀,亮闪闪地眼神,他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低低地唤了一声“阿瑶”。
谢瑶光顿时笑逐颜开。
看着这样如花笑靥,萧景泽心底的那一点不舒服终于褪去,他想,阿瑶还未及笄,也就是个孩子罢了,哄哄她开心而已。他揉了揉谢瑶光的头发,道,“朕表字修远,你私底下可以这么叫我。”
“嗯,修远。”谢瑶光眯着眼睛,细细感受着萧景泽掌心的暖意。
萧景泽被她这猫儿一样的模样给逗笑了,“你同琥珀在一起待久了,怎么这性子也有几分像猫儿,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朕希望谢永安私相授受这件事,你莫要声张,毕竟正如你信中所言,这事儿就算现在捅出去,顶多让长安城的人在街头巷尾议论一番,让安阳侯府沦为勋贵世家的笑谈,更何况,你身为安阳侯府的嫡孙女,这件事如果人尽皆知,对你的名声也有碍。想必如果谢夫人知道,也定然不愿意你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凌氏对于谢瑶光的疼爱,若说萧景泽之前不知道,可后来谢瑶光在宫里养伤,凌氏忙前忙后,从不假手于他人,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名声固然重要,但我娘那样骄傲的人,怎么能……”
谢瑶光话音未落,就听到萧景泽道:“若当真不能忍下这口气,也要慢慢图谋,你出身将门,难道不懂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吗?”
这话说得谢瑶光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她的确不想忍,可如今也不是报复的最佳时机,看着萧景泽认真的脸庞,她点了点头。
“好。若是你以后有什么事想跟朕……想跟我说,在房间窗户外边挂一条红布绸就可以了。决明看到之后,会告诉朕……告诉我的。”萧景泽连连改口,不知道为什么,在谢瑶光面前,他并不愿意再使用那个孤家寡人的称呼,明明他也是有朋友的人了。
见谢瑶光依旧一脸疑惑,萧景泽笑了笑,唤了声,“决明,出来。”
一个一身黑色劲装,面无表情的侍卫从暗处跳了出来,突然出现在亭子外,吓了谢瑶光一跳。
“暗……暗卫?”谢瑶光当然知道萧景泽有暗卫,但是上辈子她很少会去问这些事,自然也没有见过宋决明。
“是暗卫。”萧景泽道:“上一回有刺客之后,大将军安排的,决明轻功极好,你在窗外挂上红布绸,他若是看到,就会告诉我的。”
谢瑶光依稀记得自己曾在那本山川地理风俗志上看到过挂红布绸的习俗,只是那似乎是哪个地区的人生了孩子之后在门口挂着报喜的,也不知道是萧景泽这想法是不是从那里来的,她强忍着笑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谢瑶光忽然想起赵姨娘的伤,问道:“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道可不可以?”
萧景泽看她小心翼翼地神情,笑了,“你是不是怕我以为,你才同我做了朋友,就求这求那的不好?放心吧,我不会想到别处去的,你能请我帮忙,我很高兴。”
以谢瑶光的年纪和出身,有什么事能求到当朝皇帝跟前呢,她请求的,是自己的朋友而已。
谢瑶光笑了笑,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便不客气地说:“我是想要些生肌祛疤的药,对了,还想要些调理身体的。”
萧景泽没有多问,点点头道,“一桩小事而已,你去御医署找一个叫张坚的御医,他研制出一种内服外敷的药,生肌祛疤效果极好,请他帮你调配即可。至于调理身体,估摸着是要对症下药的,你是……”
谢瑶光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将赵姨娘因为自己之故挨打的事情说了出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赵姨娘虽说是谢明嫣的亲娘,但教导她却是我娘这个做嫡母的责任,我娘这次实在是迁怒了,我……”
“你虽不能直接指责谢夫人的过错,却也想为她尽一份心力。”萧景泽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有了皇帝的手信,从御医署求几服药根本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谢明嫣是一丁点也不领情。
她领着自己个儿的丫鬟将谢瑶光拦在院子外头,大抵是吃了教训,这回倒没有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只是强硬地拒绝道,“谢谢你好心,我们不需要。”
若是放在平日里,谢瑶光肯定是扭头就走,可这回她见到谢明嫣这副样子,着实是觉得赵姨娘有些可怜,无语道:“我真是为赵姨娘不值,你说她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女儿,行了,我也懒得跟你废话,药是我从宫里得来的,我留在这儿了,你爱用不用。”
这事儿总归是自己要做的,药送完便也就不放在心上了,但让谢瑶光意外的是,谢明清竟然会上门道谢。
“不妨事,举手之劳罢了。”谢瑶光面对这个大哥,心情还是有些矛盾的,谢明清不像谢永安那样纨绔,亦不似谢光正笑面狐狸,他持身清正,文武双全,在长安城也是有名的翩翩佳公子。
“到底还是要谢的,听姨娘说,擦了你送来的药,伤口已经不那么痛了,嫣姐儿不知道,我是明白的,宫里的东西哪有那么好拿,你费心了。”
谢瑶光笑,“若是真要谢,就请大哥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谢明清是个明白人,知道谢瑶光是让他莫要记恨凌氏,当下点头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小七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