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镇三面临海。近年来蒙古朝廷鼓励海上经商,是以镇上百姓虽然也备受蒙古人欺凌,但却不愁吃穿,手头颇有些余钱。只是这小镇的兴旺才初见端倪,蒙古人尚未重视起来,因而规划紊乱,本地官府也管辖不过来,大小海岸上各处都可卸货上货,老黄头的船,便停在了离镇北小港不远处的一口船洞之中。
归无计回家睡了一小会儿,又强打起精神起来,把易筋经全数背了下来。他人虽然不机灵,但记心却比常人要好,而易筋经也非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是以他花了一个上午,也已经背的滚瓜烂熟,随后将其塞进了怀里。
他之所以背出来,乃是怕在船舱密室之中漆黑一片,又不可轻易点灯。自己虽有一双夜眼,但看起书来终归诸多不便,于是便未雨绸缪,早早记在心里。他不知这一去要在海上耗多长时间,自然不能荒废了功夫。
背完内功,他走出门来,往苏姑娘家中看了一眼,稍微觉得有些异样。于是细细聆听之下,突然发现里面竟似空无一人,一家三口全数不在,也不知出了什么事,难道怕被自己传染了痨病,是以举家搬迁?
仔细回想,大约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她们家中的人了,那山茶花媒婆口口声声要替苏姑娘讨些赔款,也不知道是不是信口胡说。
苏姑娘对自己一片深情,曾经想要以身相许,非但嘴里说着,也曾与自己搂搂抱抱,因而归无计深为惧怕,避之唯恐不及。但此刻离别之际,想起做了大半年的邻居,也受了他们不少照顾,心头居然有一丝想念,随后便又开始担心起来。
他想了一会儿,终于不得头绪,自己有要事在身,实在不能再生波折,于是也顾不得深究,赶忙跑去与老黄头他们汇合去了。
众人一碰头,老黄头便安排了辆大马车,载着张君宝、归无计、王大胆还有自己,一路急赶,行了大约有一个半时辰,终于赶到了港口,归无计一看,这与其说是港口,倒不如说是一处浅滩。船上水手早就得了讯息,把船偷偷靠在了岸边,这艘船长约八十尺、高近三十尺,一根高高的桅杆竖立在甲板上,水手一拉绳索,将船帆张开,岸边就仿佛突然飘过一片白云,煞是壮观。
老黄头将两人引入暗室之中,这间暗室也有八尺长、八尺宽,五尺高,位于甲板与主舱之间,房门正对楼梯,但在外面丝毫看不出来。墙壁上有几处机关,可以开启房门,也可以开启窥视小孔,观察船外与门外景象。
这室内备有一盏小灯,等闲不可开启,以免被外人察觉。另外备有二十天的口粮,皆是些大饼、馒头之类的食物,但也有些水果,房间地上铺着两张毯子,算是老黄头所说的床铺。
张君宝看了一圈,问:“茅厕呢?”
老黄头神色尴尬,说:“这就要委屈二位了,老夫在这边上放了一个夜壶,两位用完之后,可用这个机关开启坑洞,往外一倒,便能流入海中。”
张君宝在山里住过,而且平素邋里邋遢,但此刻却面露难色,想了一会儿,传音对归无计说:“无计,咱俩轮流用龟息大法装死算了。”归无计传音答道:“妙计。”
老黄头说:“那蒙古人要咱们备足干粮,我约莫估计,最少也要航行半个月。两位还需忍耐,更要小心在意,切莫暴露了行踪,引来杀身之祸。”随后又向两人嘱咐了一会儿,便下了船。
张君宝叹了口气,暗想自己棋差一招,未能让王大胆探听清楚航行的时日,而白少爷临死前也没交待,如今之计,唯有走一步算一步,摸着石头过河了。
这艘船载着众人沿着海岸航行,大约走了三个时辰,终于来到了镇东的小港。随后,张君宝偷偷点了王大胆的汇灵穴,王大胆突然一个激灵,只感觉脑袋清楚了不少,“咦”了一声,却也莫名其妙。
张君宝说:“王大胆,你身上的解药,我已经交给了黄老,如若我一个月后安然返回,我自然便解了你身上的毒。如若我回不来,则万事都交给黄老定夺,这其中利害,你可要明白。”
王大胆连连点头,说:”那是,我当时不是不知道那蒙古人是要找咱们江龙帮的麻烦吗?否则我能干出那样的事情?道长你放一百个心吧。“
正说话间,归无计忽然听到远处有马车驶来,赶忙说:“来了。”王大胆匆匆上甲板,把所有水手都叫下船来,跑到岸边列队站好,一个个儿毕恭毕敬,算是恭迎蒙古大爷驾临了。
不一会儿功夫,只见一辆宽敞的马车在岸边听了下来,上面走下来大约十人左右,看穿着神态都是蒙古人,大概都是些水手伙计。随后又来了一辆更大的马车,比寻常马车要大上一倍有余,装饰着实华贵,马车的车夫翻身下来,归无计认得正是那个叫伯颜的蒙古甲主,他举止异常客气,轻轻掀开马车的帘子,对车上的乘客说:“诸位,路上拥挤颠簸,累大伙儿受苦了。现下咱们到了港口,王爷已经备好了船只,只等客人到岛上安居。”
车上乘客纷纷走了下来,只见这些人都穿着华服,衣着整洁美观,脸上也无一丝愁苦之色,反而对伯颜报以微笑,归无计从窥视孔中一数,大约有二十人左右。忽然间,他看到其中有一位少女,瞧来十分眼熟,仔细观察,惊觉那竟然是苏姑娘!
苏姑娘平时穿的朴素,也不曾稍加打扮,但此刻却涂了胭脂红粉,穿着崭新的漂亮衣裳,活脱脱一个小美人,而她身旁站着两人,自然就是她的父母。这两人也各自打扮一新,瞧这眉开眼笑的模样,自然也是春风得意。
归无计低声说:“张兄,那是苏姑娘。”
张君宝沉吟道:“我曾暗暗盯梢咱们整治过的那蒙古老头,他确实已然改过自新,把身边的丫鬟仆人放走了一大半,只留下一些自愿跟他的女子。而今日之事,只怕是靖海王暗中指使各处蒙古甲主,说服一些汉人自愿前往他那处世外桃源。那蒙古老头只怕以为自己做的乃是善事。”
归无计颇为犹豫,说:“瞧这架势,难道咱们错怪了靖海王?”
张君宝说:“事已至此,咱们绝无后路可退,也唯有探查到底了。”
伯颜对王大胆说:“你弄这么一艘大船,我却没有想到。看你的样子流里流气的,想不到手段却不错。”
王大胆赔笑道:“这不是向您表现一番吗?这船已经整修一新,上面粮草充足,啥都不缺,又造的坚固灵活,自然能驶的稳稳当当,便是大风大浪也不在话下。”
伯颜甚是满意,说:”我老是抱怨白府的小子太小气,每次给我的船都拥挤不堪,王爷请的这些客人都是心情大坏,每次王爷都好生埋怨我哪。我身后有十一位伙计,又请了二十位客人,大胆,还请你带路,领咱们上船参观一番。“
王大胆听他夸赞自己,心下得意,于是把众人领上船来,四处查看,如数家珍。张君宝早就让他将说辞背的滚瓜烂熟,此刻做个向导,自然是熟门熟路,毫无破绽。
张君宝传音说:”这十一个蒙古水手中,有四人武功远远高于其余众人,也许便是屠杀白府之人。“
归无计细细辨别脚步声,点头答道:“不错,这四人殊不弱于与兰姑娘交手之人。”
张君宝说:“若你与他们交手,几招可以取胜?”
归无计想了想,说:“若我全力以赴,十招之内,便能取胜。”
张君宝笑了,说:“是了,这四人其实并不足虑,只是他们身后之人,我却着实担心。”
归无计问:“身后之人?”
张君宝说:”正是,身后之人。先前他们在岸上,我看这四人身上肌肉盘结,神态警惕,当是身经百战。而且步履沉稳,功底扎实,内功着实不弱。但这内功运用却不纯熟,踏步之际,内力运转颇有斧凿痕迹,说明他们的内力或是凭药物得来,或是新学乍练。若说是凭借药物,这世间哪来那么多灵丹妙药?若说是新学乍练,则这些人的师父可着实高明的很,竟能在短短的数月时间内,让他们学会如此上乘的内功,而且已然有相当的修为。”
两人正在暗暗说话,伯颜突然说:“你这船上其他地方都不错,就是这上下楼梯之间稍显紧凑。客人行走之时,万一稍有颠簸,有了摔伤,甚至是担惊受怕,王爷听到了,只怕都要责备我了。”
王大胆想起张君宝编的借口,就说:“是,是,伯颜大爷说的很是,只是这船建造之时,图纸设计有误,故而设想未能周全,但小人仓促之间,也找不到更好的船了。”
张君宝心念一动,想:这伯颜如此小题大做,居然怕客人受到惊扰,却是何道理?“心中隐隐浮现出莫名的担忧。
伯颜逛了一阵,见汉人们都赞不绝口,自然也放心下来,于是拍拍王大胆的肩膀,将一张银票递给他。随后便向客人道别,客人纷纷对他千恩万谢,伯颜客套了一会儿,也就拉着王大胆下了船。
归无计静静听了一阵子,苏姑娘父母对那伯颜和王爷赞不绝口,苏姑娘却并不言语。其余客人四处走动,而蒙古的水手们颇为熟练,已然扬起了风帆,收起铁锚,片刻之后,破浪之声传来,这船在劲风吹动之下,终于驶出了港湾,往海上航行而去。
——————第一卷完————————
(归无计与张君宝的冒险故事将在第二卷展开,他们将在靖海王神秘的海岛上遇到意想不到的阴谋,本文也将微微脱离传统武侠的范畴,在此先向诸位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