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不，不是的。”落凡又轻轻地重复了一遍，那声音落在子画耳边，像是个小猫咪在挠痒痒儿似的，“神仙，是有情的。比起凡人，神仙的情感，更加的激烈。我成仙几百年来，虽说不如很多资历老的一辈，却也自诩看尽尘世浮华|欢|爱|，无非是爱恨情仇，两厢人的姻缘。江湖恩怨不如相濡以沫，执子之手不过白头偕老。我看着这些个如同蝼蚁一般的凡人，想着我，曾经也是他们中间的其中一人。或许，如果我当初没有走上这条道，便也如同他们这般，娶妻生子，与相爱之人，许下死生契阔的誓言。”
落凡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的柳树三两成荫，指尖灵力挑逗地搅起一个漩涡，道：“我曾经的师父告诉过我，要想成仙，便要断绝情爱，以无情之眼看情，用无情之心对爱。可是我不相信，我也不能够，去变成一个无情无爱的怪物，于是那一次天劫，我封印了情丝......”
“神仙的情感，藏在一个你看不见的角落里。但当你遇到一个对的人，对的事，它就会跑出来，缠着你，叫你不得安宁，却又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只是天条，让人不得不把感情藏匿起来，封印起来。”落凡的眼神，变得很深很深，子画怎么都看不到他眼底，是否是深深的怀恋，亦或是空空洞洞的麻木，“直到那一天，我亲自下凡，去执行那令我后悔永生，永远忘不了的任务......”
“呵，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不是她，你只是，她留下来的血脉。
落凡低下头，走了过去，用他幽深的眼睛看着子画。直把子画看得一愣一愣的，那表情，竟也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子，被人一骗，就掉下了圈套，不行了。
落凡不禁轻轻一笑，收回眼神，转而道：“坐好，敛息。”
子画连忙按照落凡要求的做，她知道，这是前辈在指点自己。便闭了眼，再次坐好，去感知识海中仍然在不停旋转的元神粒。
刚才落凡引起的灵力聚集，并没有随着他的停止而放缓，反而在子画这边，越积越多。或许是少了一个人争抢灵力，子画身周的灵力更加浓郁了，比之以前所有的时候，都要多上几倍，甚至几十倍。
她识海中的元神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慢慢膨胀。
透明的灵力缠绕上金色的元神粒，一层一层地包裹上去。碰到边缘正在胀大的椭圆形金粒，像是被什么烫着了，下饺子一样，颜色瞬间变成了乳白色，拉丝般一股股绕上元神粒。把那团金色的椭圆，包裹成蝶蛹一般的样子。
于是那金色渐渐淡了下去，外围闪耀着乳白色的光芒，散发出奶甜香的味道。
灵气再次以汹涌磅礴之势涌来，却堪堪在子画面前停住了，绕着盘坐在地上的人儿，转着圈儿，好像在故意嘲讽，随意逗弄。
你是否想清楚了？修仙，必须断情！
子画紧闭了双眼，眉峰轻轻皱起。
不，我修仙，即为有情。
我是为了，寻找情。
寻找我的母亲，这是亲情。结交志同道合的伙伴，这是同门之情。尊师重义，这是师生之情。
寻道茫茫，重道，需重情。
重情，即为，证道！
“好！”落凡的声音穿越思想的内核，响在子画识海正中。
于是，原本停伫的灵气又随着落凡这一声重和，急速旋转起来。
那存于子画识海中的乳白色椭圆粒，慢慢淡去了那外围的一圈圈白色。金色，原本就有着压抑一切色彩的力量。
霎时，金光耀眼，从白色崩裂的地方激射出来。像是黎明的破晓之光，于黑暗中被阳光叫醒。布满阴云的天空，好似是害怕，瞬间裂成不规则的碎片，让那阳光照射到大地，普照人间，唤醒沉封的力量。
所谓破茧成蝶，不过如此。
那团乳白色的圆粒，不到一息的时间，便土崩瓦解，重新化成透明的灵力，环绕在子画周围。
子画脑海中的那本书，慢慢的翻开了第二页。
——九转二转，第一层！
修仙而已，极情而后藏情。
崖底的灵气愈发厚重起来，比之前落凡引发的灵力风暴，有过之而无不及。
木屋中的窗子，被吹开了，“哗啦啦”地拍打着墙壁。
子画识海中的元神粒，终于焕发出了它耀眼的颜色。
那小小的元神粒，渐渐起了变化。
有了眼睛、鼻子、嘴巴，穿上了淡鹅黄色的百褶裙，双平髻，头戴金钗，胸口纹着暗金银龙三尖两刃枪，手腕十三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仿佛是一个子画的微缩版。
元神粒慢慢成型后，又渐渐一分一分地，自行碎裂成一片一片的。于是，星星点点的金色碎片，融入进子画的骨骼、血脉、肉髓。
坐在木屋里的鹅黄色身影，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站在一旁的落凡指尖崩出一股细细的灵气，环绕着子画的身子，把她小小的身躯，包裹在透明的灵气圈里。
子画攥紧了手指，指尖蜷曲着死死抓住衣角，前额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却只晃了一下，便又坐得稳了。
元神碎片渐渐融合，只三息不到的时间。落凡便看见子画身周出现了一层淡淡的虚影，一样是那淡鹅黄的百褶裙，手腕戴着刚刚送给她的十三颗玉珠。
那虚影对着落凡鞠了一躬，淡淡一笑，便藏匿得不知到了何处。
落凡收起指尖灵力，那层薄薄的透明光幕，也“啵”的一声，碎裂了，化成点点滴滴的水珠，甘露一般，散在仍然一动不动的子画身上，渗进白皙的皮肤。化了她眉间的蹙起，揩拭了她前额的薄汗。
此时，子画内里的情况，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进阶了。识海中的元神粒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踪影，反而是整个身体里多了一个东西。她冥想半天，便内视看到自己的身体里覆着一层薄薄的自己？
这是，我自己吗？
这个样子，很像是落凡的情况，不能碰到实物，但却实实在在能够使用灵力。
她试了试用那薄薄的虚影发动灵气，却没有丝毫的反应。难道是，我想错了？
子画睁开眼睛，看向落凡。
却发现落凡一直用一种很是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只听他说：“你，修习了《九转》？”
子画这个时候也不管落凡是怎么知道自己修习的功法了，点头道：“是。”
“谁，给你的？”落凡的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像是那双眼睛，能喷出火来。
子画不禁起了一身冷汗，这神仙的气势，让她想起自己一个月前，在成城遇到的那个，给了自己《九转》的人。
当初，那个人的声音，虚虚幻幻的，只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模糊在子画记忆深处，记不甚清了。她只隐约记得，那人说：“……予汝九转，早成仙道。十年后，可来仙界。”
这《九转》，难道，会有什么问题吗？
子画闭了眼，看向自己识海中的那本书。
识海中黑漆漆的，元神粒散进四肢百骸，早没了踪影。那本暗金的书，静静地漂浮在识海中，孤零零地在黑暗中躺着。
书上有字，只不过，翻过了一页，子画像是对这页数很是清晰。只是，她卯了劲儿去看上面的内容，却什么也看不到。
只道是雾里看花，终隔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