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岛屿周围的迷雾开始变黑,并蔓延覆盖了整片土地,将所有生灵全都束缚在不生不死的诡异状态之中。茂凯在极度痛苦之中无助地看着自己熟知的一切被扭曲成破碎的残魂——植物、自然之灵、动物、还有人类。他怒不可遏,他从小树苗开始培养出的怡然美景顷刻间毁于人类的冒失。
衰败之雾萦绕在茂凯身边,他肩膀上鲜艳的小花枯萎凋零化为尘土,他哭了。他的身躯不自主地颤抖、扭曲,最终变成了一副瘤节丛生、七扭八歪的丑陋模样,身体中的生命被黑雾抽干。然而茂凯的芯依然浸透了珍贵的生命之水,使他避免了不死的厄运。
怪异的怨灵和恐怖的憎恶怪兽开始在这片土地上横行,茂凯被一群活死人包围。他狂乱地挥舞自己粗壮如枝干的手臂,击打这些恶灵,他发现自己的攻击可以将这些灵魂化为尘土。茂凯突然觉得一阵厌恶:他此前从未杀戮过。他发疯一般扑杀这些尸骸傀儡,但杀死一群又会出现上百名新敌人将他淹没,最后他不得不选择撤退。
茂凯的家园被夷为平地,他的同伴被变为不死怪物,他曾想过要离开这座噩梦般的群岛。但在他扭曲外表的深处,他依然能感到维持他生命的神圣之水。他之所以能够在破败之咒中存活下来,就是因为他承载了群岛的心,所以他不会在这种时候抛弃自己的家。作为降临福光岛的第一个自然之灵,他会一直留在这里,为了这片土地的灵魂而战。
虽然茂凯面对的是无尽的恶毒对手和漆黑的迷雾,但愤怒和仇恨驱使着他斗争下去,肃清群岛上的邪恶顽疾。他现在唯一的愉悦,就是无情地动用暴力,让自己把土地上的亡灵魂飞魄散。
有的时候,茂凯能够驱散一部分迷雾和其中的恶灵,让它们远离一片树林或者一丛灌木。虽然这片诅咒土地上已经多年没有新的生命出现,但茂凯却不遗余力地制造着临时的避难所,虽然维持的时间不长,但至少有那么一会,他身边可以没有悲哀和腐朽。
只要茂凯继续战斗下去,就有希望存在,因为他芯中还浸润着纯洁的生命之水,这是让群岛恢复原貌的最终希望。如果这片土地能够回归往日繁茂的景象,那么茂凯也将褪去这扭曲的外表。这位自然之灵曾在很久以前为群岛带来生命,而他现在会为群岛的再次绽放而奋战不休。
冷风抽打我的树皮发出空号的哨音。我一阵颤抖。我的肢体早已忘却夏日的温暖。
我周围矗立的大树在狂风中碎裂崩倒。里面的生命早已逝去,现在它们是我无声的伙伴。它们脆弱的树干只剩下一层空壳,这里曾经的茂密丛林只剩下粗糙灰暗的残影。
我前方有一只恶灵在树木之间徘徊,在夜色中显得苍白幽暗。我树皮上一阵郁结。通常我都会用根须刺穿它的心脏,但今天我一动没动,不想惊扰这只怨灵。我已太疲惫了,疲于抵抗。我的存在就是对这诅咒的公然抗辩。
它空洞的眼神闪烁着月光。在这死亡之岛上,它冷冰冰的恶毒找不到任何生命或者能被伤害的东西,没有任何猎物或者食物。恶灵在树林中游荡穿行,让我安静地独自留在这里。
我在阴影下的森林中四下张望,枝干摇曳。我的目光注意到了什么——一簇小小的红色火焰在无尽的灰暗之中生长着。它根植在一堆黑土上,小小的蓓蕾正在奋力摆脱地面的束缚,鲜艳的花瓣明亮得灼眼。
这是一朵夜之花。很早以前,福光岛漫山遍野都铺满了这种花,每年夏至之夜都会同时绽放。待到黎明时分,花朵枯萎,只留下灰黑的花瓣,直到明年的同一夜才能再见到它们。但在这一夜,它们用鲜艳的火红映亮了这座深林,好似点燃了整片大地。
我环顾四周,有那么一瞬间,我希望这一朵花的存在或许意味着它还有其它同类。但这座死亡的岛屿只充斥着忧郁的灰暗。
我摇晃地向前迈步,树干发出吱呀的响声。我走近这朵花,出神着迷,顾不得脚下被踩成粉末的苍白树叶。我的庞大身躯覆盖在它娇小的身体上方。我弯腰垂头,我的脸距离散发着香甜气息的花瓣只有几寸远。我芯中强大的地下圣水开始翻涌,唤醒它的是久违的认知共鸣。生命。
鲜花歪着脖子向上探头,似乎是在好奇。朱红色的脉络布满了每一枚花瓣,浅绿色的茎周围包裹着上百根银白色的绒毛。我可以花上永世的时间观察它的每一丝每一毫。
它无时无刻不在生长,以最微妙的方式变换姿态;它的茎越撑越高,花瓣逐渐伸展开来。它的一举一动都让我看得入迷。在我的注视下这朵花羞涩地吐出了花蕊,迷人的香味让我脑海中迸发出鲜艳的色彩。有那么一会,我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狂风、忘记了自己的苦痛。
一道惨白的光亮闪过,我震惊地缩回了身子。一个发光的人影在靠近。我的树皮发麻。在这死气沉沉的树林中,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刚才那只恶灵回来了,被律动所吸引。生命不可能像死亡那样静止。
我愤怒地收紧肢体,不再避讳暴力,奉陪到底。
至少在这一夜,生命将会存在于这片荒凉贫瘠的岛屿之上,不被腐朽之力侵害。
那只恶灵向我们安静地滑过来。她曾经是个人类,但现在已经是半透明的惨白。她原本冷漠的表情在看到血红的花朵以后开始露出贪婪和渴望。
这只鬼魂开始向小花快速奔跑,想要将它孱弱的生命吸入体内。我不要看到小花枯萎成为不死的残魂,我向前甩出手臂,扫向恶灵的双腿。她发出尖叫,像是被灼伤了一样退了回去,我向她大吼一声。我体内的地下圣水对这种非自然的产物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