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通判李县令态度坚决的很,赵县尉虽是有心可人微言轻,也不敢再说什么。宋江心里感慨: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九十九步走过了,第一百步迈不出去,徒劳无功。眼见这情形也不再继续坚持,现在只有另想办法。
几人又聊了一会,宋江遇到这挫折,心里哪有心思继续吟诗作赋?也不能先走,只有强颜欢笑坐下陪着,张通判他们也看出宋江有些郁郁寡欢,于是岔开话题只说些风花雪月之事。
夜色渐渐深了,这顿饭已吃了两个多时辰,李县令今日喝得兴起,每每来者不惧,到现在已是醉意盎然。大家见此都有了去意,纷纷告辞。李县令将三人送至门外,一一作别。
宋江心中郁郁,辞别了张通判和赵县尉,正要回客栈歇息。不料赵县尉忽然拉住他,赵县尉有些愧疚,结社的事情是宋江的主意,现在得张通判和李县令的支持,眼见就要成了,自己却没能为宋江说上几句话,便想着宽慰他几句。
赵县尉说道:“三郎,我送你去客栈吧。”宋江现在虽满腹心事,也知道赵县尉或是有话和自己说,点头称是。
两人在大街上缓步而行,赵县尉开口道:“三郎,今日两位大人也是为你考虑,怕耽误了你的前途,你明白这个道理?”宋江心里发苦,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赵县尉又说道:“我知道你想保这一方百姓的平安,你的心思我明白,可站在两位大人的角度,我觉得他们是对的,你文武双全,有勇有谋,不该拘泥在郓城县小地方,他们为你选的道路是康庄大道,你年纪轻轻便得这么多大人看重,前途必是不可限量。说实在的,我也不愿意你做这个民军的团首。”
宋江心道,我何曾不知道这些,可你哪能知道再过几年这大宋会发生什么灾难?你哪里又知道我到底想做些什么?宋江想着心里愈发的苦,只是摇头不语。赵县尉见宋江这副模样,以为是年轻人受到挫折心里难受,一路更是连连抚慰。
两人一路慢慢的走,郓城县小,眼见客栈就到了,宋江强打精神,对赵县尉躬身抱拳笑道:“小子知道县尉大人一路宽慰我,感激之至,县尉大人的话我记在心里了,现在夜深露重,请大人早回。”
赵县尉见他说话,以为他的心结已渐渐打开,也不再送,相互行礼后扬长而去。宋江苦着张脸,慢慢的走回客栈休息。进了院子,小六便迎了上来,宋江问问管家尚且未回,唤人打了水,粗粗的擦把脸,借着股酒劲倒下睡了。
这边宋江睡得正香,那边宋家庄却是遭了大难!
这话还得从头说,根子还是出在那个郭胜的身上。
自周青被宋江几棒子打得不省人事,余盗四散奔逃,可慢慢的又汇拢到了一起,人逃都是有目的的,他们逃走的方向不一,可都是要回寨子。最后几十个强盗还是在水泊边汇聚到了一起,其中就有那郭胜。众盗逃的茫然,心里都是愤懑,一聚会纷纷相互指责,脾气不好的,甚至大打出手。
郭胜心里更是难受,好不容易自己受寨主看重,当上了军师,眼下寨主是凶多吉少,这军师看来当不下去了。当下他是越想越恨,把宋江是恨得咬牙切齿。现在周青不在了,也没人看重他,众盗各吵各的把他撇在了一边。
郭胜看这情形心里更是心头火起,虽他往日胆小怕事,可火头上也不知道从哪涌出一股凶悍。正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郭胜往岸边的大石头上一跳,大声喝道:“都别吵了!”
群盗听见声音,逐渐停了下来,见是郭胜心里都是大大的不以为然,可也想听听他说些什么,毕竟这么再争执下去也不是个事。
郭胜见大家都看着他,心一横大声说道:“今日的事情,我们大伙再吵又什么用,大家伙都是眼见着寨主被宋江掳了去,谁又动了一下手,有什么颜面再争,争得又是甚么?”
有看不惯他的在人群中讥笑道:“我们争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郭胜有什么本事敢管我们?”
郭胜却问道:“今日上岸前,寨主封了我做军师,是也不是?现在寨主没了,那我做军师站出来自是理所应当!”
那人又说道:“想你郭胜,往日胆小如鼠,不过是会拍几句马屁被寨主看上,你有什么资格来做这位置?”
郭胜嘿嘿冷笑:“不管怎样,我今日坐了这位置不是背着人的,是在众兄弟眼前坐上去的,那时也不见你们有人不满,现在寨主不在了便敢说话了?”没待有人再说话,他又接着说道:“你们有人不愿意我坐位置也不打紧,我自会让出来,可是现在你们争得什么?寨主在这么多兄弟面前生生被人掳走,没有一个动手的,你们还有什么脸面说我胆小,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这水泊里厮混?”
众人听这番话,俱是低头无语。郭胜见众人都不啃气,又大声说道:“你们争什么我也知道,无非是这龙头的位置,我倒有个想法不用大家伤了和气。”群盗问听此言,纷纷说道:“你说来听听。”
郭胜压压手,环视一下,“咱们今日之耻,皆是因这宋江而起,我有一个法子,谁要杀了这宋江,我便认他做这寨主。”
众人都是频频点头,可有人问道:“蛇无头不行,谁知道这宋江什么时候回来,就算回来,他宋庄庄丁不少,也未必杀得了他,难不成一年杀不了我们便一年没个带头的?”群贼纷纷附和。
郭胜说道:“这位兄弟说的也有理,我还有个法子,宋江现在不在,跑得了和尚可跑不了庙,宋家庄不就在这边上,宋太公不就在宋庄里?今日宋江带了不少人去了县城,想来宋家庄也没几个人在,咱们现在去抄了他的老窝,谁要是今日抓了宋太公,就权坐了寨主的位置,等来日除了宋江咱们再来打算,你们看如何?”
众人听得他这话,却都默不作声,往日都是为了生计去打劫,郭胜这主意却是专为杀人去的,众人一下没了主意,只有寂寂无语,有老成些的心里更是打了退堂鼓。
郭胜见这样子怕是不行,一会要有人先泄了气就鼓不起来了,心里嘀咕嘴上却哈哈大笑,“我笑你们这群还自称强盗,今日被人这般羞辱也不敢报仇,不如早点散了,省得日后被人瞧不起!”见许多人面带不忿,他话锋一转:“不过大家散了去哪?要是回家怕不要两天官府就要找上门来,到时还不是推到菜市口咔嚓一刀。要是投了别处只怕是人家也不肯收,连仇人都不敢下手的强盗,谁要?”
正说着,站出一人来,却是以前周青的心腹,周青待他着实不错。他倒不是想争什么龙头的位置,只是念着周青的好,想给周青报仇。他站出来说道:“咱们出来做这买卖,本来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哪有这般畏首畏尾的?要是怕了就别再干这个,回家种地去,只是不晓得官府还让不让你们种!在场的那个身上没有背着命案的?还怕什么?今日咱们输了这阵,自是要找回来,不然怎有脸面再水泊里混下去?再说了,你们以为不去找宋江的麻烦他定会放过我们?今日我们已经劫过他一次,虽是不成,谁知道他会不会记在心里?与其等他杀上门来,不如我们先杀过去!你们有种的就一起去!就依郭胜的,谁要抓住了宋太公谁便是大哥!”
郭胜在旁帮腔着:“宋家可是咱们这一带数一数二的大户,家里有钱的紧,咱们抓了宋太公,抢了宋家庄再往水泊里一走,几百官军都拿咱们没法子,老爹在咱们手里,这宋江能奈我何?少不得要他自己来换。到时候就可以手刃仇人。”
众盗想想这道理也不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等别人先动手,不如先杀过去,完了自己往水泊里面一躲,宋江能有什么办法?再抓住太公,就算宋江有办法也咬投鼠忌器,这是又发财又安全,一下大家都改了口,吵嚷着要给周青报仇。
郭胜喜不自胜,跳下大石头,在前面引路,领着群盗杀奔宋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