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仲达开心的引军而去,对仍旧站在中间的辽军再也不看一眼。
李纲长出了口气,自己总算是把这些人保下来了。从小受儒家正统教育的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种杀俘行为的。剩下活着的辽军依然站立不动,眼神呆呆着看着李纲,似乎不敢相信那帮杀人机器已经走了,生怕是只要自己动弹一下,又会把他们招回来。
李纲看着这些人,心中感到一阵悲哀,看这些人的模样应该都是北地的汉人,宋江怎么就下得去这般狠手。
他冲那些木立当场的辽军挥手大声说道:“你们快走吧,不要再停留了。”
这尸山血海般的环境,他自己也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了。
数百辽军听他说话,面面相觑,再转头看看渐行渐远的陌刀营。这才醒了过来,自己这条命当真是捡回来了!
不少人当即伏下身子痛哭失声,更多人撒开腿四散奔逃,也不管是那个方向,只要离这儿越远越好,离那帮杀人狂越远越好!
等到辽军都已经跑远,李纲看着那一片血肉模糊的尸首,长叹一声:“做孽啊!不想我大宋也出了个如白起般喜欢杀人的疯子!”
“你这个迂腐之人又懂什么?大宋就是因为这样的人出少了,才会百年来饱受他人欺凌!”身后传来说话声,竟象是个女子的声音。
李纲转头看去,不远处停着两匹纯色高头大马,一白一黑,煞是显眼。白马之上坐着一人,全身黑衣,头上戴着一顶斗笠,面上蒙着黑纱,正是今日凌晨来找宋江的那个女子!
李纲摇摇头说道:“姑娘错了,想杀神白起一生不曾一败,征战三十七年,所杀者不下百万,算是为秦立下血汗之功,可他的结局是什么?我只是不希望宋江也会走上这条路,杀人太多,有伤天和,何况这些被杀之人已经放下兵器,已经没有威胁了。”
影子冷笑道:“我看就是因为你这种腐儒太多,才会有宋朝的一败再败,你今日在此心疼辽军,为何不去替那年年在边境被辽人屠戮的大宋百姓想一想?你能否保证他们中无人手上沾了我大宋子民的鲜血?能否保证这些人以后不会犯我边境伤我百姓?今日你为所谓的仁义放了他们,那他们手下的冤魂要向谁去讨公道?你么?”
李纲被她问得哑然,半晌才质问道:“按照你的这种道理,那岂不是要把能见到的辽人杀得干干净净才能罢休?实在荒谬之极!”
影子咯咯笑道:“我笑你实在没有见识,你们只这么几千人轻兵深入辽境,还想押解俘虏回大宋么?当真可笑!按你的意思是只要有人降了就该把他放走。莫非等着他下次再来杀你?难道辽人的命是命,你们兵士的命就不是命了?我倒想看看你要是降了辽军,倒会是个什么下场!说不定辽人会将你放回大宋也不一定!”影子说完,手掌一击马股,向着蔚州城奔去。
南京城中辽兴军节度使府邸,耶律大石刚刚下朝。今日自萧干离开之后,耶律大石依然忧虑重重,宋军究竟是从哪里偷过的境,目的又是什么?他实在是想不出。
耶律大石绝不相信萧干的推断,宋军只凭着几千步军,就会想来偷袭析津府,那绝对是来送死!就算攻入了城中又能怎样?就靠三四千人就能占下析津府,这是不可能的!
耶律大石翻出地图,细细的推敲着。不管是谁,做件事总是有目的,不可能单纯为了送死而来!必须留下退路,这步军深入境内目的何在,退路又在哪?他苦苦的思索着,仿佛抓住些什么线索,又找不到头绪。
辽国的耶律大石在困惑,大宋一样有人在困惑,还不止一个。
大宋河东路云中府衙中,折可求拿着蔡太师的手札一样的困惑,这是什么意思?
手札中蔡太师要他调集精锐,前往代州驻扎,若是有义勇军信使到,立刻北上增援。信中还隐约提到,目的地是辽国西京道要津怀仁!
难道义勇军已经准备攻下怀仁?要知道怀仁可是西京道的要地,一地控三州!怀仁若是能够拿下,立时就能斩断朔州应州和西京大同府的联系。
怀仁、朔州、应州,折可求在地图上一个一个标记着,老公相和宋江究竟计划着什么,难道准备打下西京不成?折可求越想越是觉得由此可能。
可是我折家军不过万多人,宋江更发只有三千人马,就凭着不到两万人,要攻下西京,无异于痴人说梦一般。那么,公相的倚靠又是什么?老种的西军么?可老种远在西北,要北上西京须得从河东走,起码也要十天的光景。折可求反复考虑着蔡京要他北上增援的用意,难道是要我去守怀仁城,老种攻朔州?要是这样的话,倒还有可能的。
只是宋江须得先把怀仁攻下,还要派人前来报信,再等我军北上,这一来一往起码要七八天,他那几千人马能守住这么久?折可求很困惑,他不相信宋江可以凭借几千人,守住这么个地方。可是既然蔡太师有此说,定然是他们有些把握,那我该不该去信他?要是宋江没有守住,而我又北上了,那不是要身陷重围?
这万多精兵,可都是折家的子弟,这个险值得去冒吗?折可求下不了这个决心,要是北上失利的话,折家军的种子恐怕都要丧在辽境之内了。
相比起折可求,老种和小种干脆得多。老种一接到蔡太师的信,就命人去把自家兄弟请来商议此事。小种闻得哥哥召唤,立即便上了路,没两天,兄弟二人就坐在一起商讨这有些荒谬之事了。
其实蔡京在宋江到达汴京之前,就向老种问过此事可行与否。老种答道,若是有精兵良将,或者可行。当时蔡京也只是含糊其辞,并未说出什么实际的东西,老种也一样是敷衍了事而已。老种压根就没想过蔡太师真的有此计划,不想现在这计划就摆在了他的案头,而且已经开始了!
事关重大,老种并未告诉小种是何等事情,直到小种赶到,才把他拉进密室将太师的书信交给他看。小种看过书信,和老种当时表情一样呆若木鸡。
隔了一会才犹豫的问道:“大哥,这是老公相的书信,你能确定真伪?”
老种有些感慨:“我当初也是不敢确信,后来慢慢才算想通,这是老公相所写,不过恐怕是宋江的主意。”
“不会吧”,小种不可置信,“宋江怎会置自己于死地?他想凭着三千人取下怀仁,还要坚守半月,怕是不可能之事。”
老种摇摇头,拍拍小弟肩膀叹息:“或许咱们都已经老了,宋江此人文才武略俱是不凡。他与童贯结怨,这北上之事,听说也是童贯和梁师成搞的鬼。我猜宋江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行那釜底抽薪之计。”
小种不解问道:“大哥此话怎讲,怎么个釜底抽薪之法?”
老种对自家兄弟自然是知无不言:“我想来想去,唯有这个解释。童贯与宋江有怨,只要童贯在朝一日,宋江就难以翻身是也不是?”
小种点头,老种又说道:“童贯用计让官家征召宋江北上,这已是让他前去送死了。既然已是九死一生,宋江便想出这个法子。要是成了,可夺下西京,可立北伐首功,这种功劳童贯是压制不住的。”
小种疑问道:“那要是败了呢?我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法子能攻下怀仁还要守住半月。”
老种呵呵一笑:“我也想不出,可咱们还是准备准备,万一有奇迹也说不定!他本就是送死去的,怎么个死法很重要么?起码这样死法说不定还能名垂千古,自古有言:功名只向马上取。咱们便看看这马上的功名,他能不能取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