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路军统制王禀是个行伍出身,自从军来一直得童贯关照,被视为心腹爱将,官至婺州观察使,步军都虞候。---浏览器上输入-看最新更新---东南战事一起,即被委以重任,统东路八万军马,沿运河取道常苏南下。
王禀收到童太尉的紧急公文信札,已经开拔出了常州的他当即命令大军加快速度,一日八十里急速进发苏州,两州之间一百六七十里地,竟然只连行了两日,就已经将将走完,到第二日黄昏前军就抵达苏州城北十里的虎丘!这个速度算是相当迅速,幸而东路军中都是久经战事的西军和习惯跋涉之苦的禁军,要是普通的驻屯禁军这般走法,早就怨声载道了。
蔡绦蔡书记在苏州已经停留四日了,这四日他派了四五拨的信使北上,前去催促王禀大军尽快南下解秀州之围。可是东路军来得是很快,但到了苏州城下就不走了,任他百般催促威逼利诱半点作用也没有,只把他恨得咬牙切齿。
王禀身为童太尉的心腹大将,虽然不敢得罪蔡太师的二公子,可对童大帅的命令更是半点也不含糊,只不断的推诿说自家兵马需要扫清苏州府余匪,待后方靖平之后才能南下,否者一旦后方有事极不妥当。
蔡绦拿他并不是没有办法,他自可以让朝中的御史上表弹劾王禀贪生怕死停滞不前。可是这事情做得容易,也只能是远水不解近渴。在催促王禀的同时,蔡公子的密信早就五百里加急北上汴京了,在王禀到达苏州城北,在虎丘驻军几日之后,朝堂上已经闹翻了天!
今日朝会一开始,便有十余殿中御史跳将出来,上表弹劾平匪东路军统制王禀。说他贪生怕死畏缩不前,明知方腊举兵数十万攻打秀州,北上门户危在旦夕之时,仍然停兵苏州不前,当判他个贻误军机的重罪。更有人趁机为宋江表功,五千义勇军南下雷厉风行,数战便剿灭叛贼二十余万,阵斩匪首石生,挽狂澜于既倒,鼎定东南局势!
弹劾王禀的都是蔡太师一党的口舌,给宋江表功的却是清流中间派的一部。这时清流中还有另一种声音发出,也有人上表弹劾宋江,置朝廷法度于不顾,私杀朝廷重臣,隐匿叛军的所掠财富,还掳东南妇孺给自家为奴。至于童贯王黺一党,自然是上表为王禀表白,说沿运河一路,有余匪众多。王禀驻留苏州府也是因为要靖平地方,不但无过,还有剿匪之功。
总而言之,朝堂上纷纷攘攘,片刻不得安宁。徽宗皇帝被吵得头晕脑胀,对诸多弹章一律留中不发!现在正是用人之时,他就算是再不韵世事,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对正在前线作战将领降下什么罪罚。但王禀在苏州不南下救援秀州,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基于此事官家也特宣了一名宫使前往江南,催促童贯尽早进兵。现在东南之势已经有平息的迹象,朝廷十五万大军已经赶到,义勇军也挫了贼锋,五千人剿灭二十万叛军。官家也把心放回了肚里,有心情和几位道长在宸岳修仙问道了。
至于说方腊军数十万北上攻打秀州一事,大部分人都未放在心里。毕竟秀州小城得失与否与大局无关,就算秀州失了也不打紧,王禀大军已经在南下苏州,照样可以拦住方腊的去路。按照童贯一派的说法,还可以用秀州城消耗叛军实力,以便更好更快击溃方腊摩尼教一党。
身在秀州的宋江么,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被官家和百官忘得一干二净。只有少数蔡绦的心腹开始还说过几句,不过在官家视若无睹之后,也闭口不言起来。
身在秀州的宋江,丝毫没有被人遗忘的觉悟。或者说就算他现在知道,自己已经被官家和朝中的各位大人们遗忘了,也没有心情去考虑这些事情,现在他最当务之急的,就是如何击败方腊。
义勇军前面的乱军已经看不清楚有多少了,全军将士们只知道眼下唯一的任务,就是驱赶着疯狂的逃兵们向西面跑。至于怎么解决出来阻挡的队伍,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列。因为那些已经快要陷入癫狂的逃兵们,会解决一切阻拦他们去路的东西。
方腊带着文武众臣,点起自己西营十万人马刚一出营,映入眼帘的便是数里之外漫天遍野星星点点的火光,还有两边看不到尽头向自己这方拼命奔跑的黑影。耳中闻得的是无数凄厉呼号惨叫声,更远处还不停的有号角鼓噪声响起,一条明亮的火线逐渐压着逃亡兵众向这边靠近。
“传令结队,阻拦溃军!若有不停号令者杀无赦!”
方腊也是经历过战阵之人,上次的经验他牢牢的记得,决不能让溃军再这样疯跑下去。不然要是再冲乱自己的阵营,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方腊中军响起鼓声,十万将士纷纷左右散开,一队队的在头领指挥下,慢慢勉强编成松散的阵型。最前面都是各军的军法队,专事处决临阵脱逃士卒的。这便是方腊的法宝之一,有他们在一般再怕死的军队也会变得勇敢起来。人都是这样,要是退后也是必死,那倒不如向前,说不定还能杀出一条活路。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方腊中军队形还没有完全展开之际,乱军就已经逃到身前。阵前的军法队在混乱的火光中刀光闪闪,立刻砍死不少蒙头蒙脑撞上来的逃兵,遏制住潮水般的去势。两侧也有不少聪明些的逃兵,直接绕过军阵从两边开始逃遁。
“所有军士止步,回身杀敌,再有逃者尽皆诛杀!”
中军阵前数千军法队手持钢刀齐声呼喊,同时手中刀锋片刻不得停歇,不断砍倒少数还没有转过弯的败军。就像一道坚实的堤坝,将肆意的洪水慢慢的堵住。跑疯了的十多万败军一点一点止住了步伐,小部分士兵已经清醒过来,其余大部还在茫然的随着人流向前奔走,只是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站在大寨门口中军之后的方腊,看见败军已经缓慢下来心里安宁少许。他正准备下令将逐渐恢复理智的败兵们慢慢放过阵去,在阵后重新编队时。忽听得前面里许之外一声大喝,说得什么听不太清楚,只感觉前面乱军又是一阵骚乱。
无数败军已经缓慢的脚步再次加快,从远处传出无数惨烈的叫声,声声让人寒毛直竖。片刻之后,一片整齐的呼喊声响起:“只诛首恶方腊,余者尽皆不究!阻挡官军者杀无赦!”
一阵阵整齐的喊声,伴随着无尽的号角四处响起,无数的败军再次大乱。早是惊弓之鸟的乱军纷纷夺路而逃,不少被身后乱军挤上前来的士兵,已经和军法队的刀手们厮打起来。更多的人趁着混乱钻过前面障碍,冲进了本就不严谨的中军之内。
中军之后众臣与方腊都是大急起来,这要被冲散了中军,溃败只在眼前!
“阻住他们,敢乱中军者尽皆诛杀!”
方腊大声呼叫,命令中军将士斩杀所有冲进来的己方逃兵,就算把乱军全部杀完,也不能放过一个。
方腊中军还未出得营地的时候,宋江就远远瞧在了眼里。这漆黑的夜里那亮如白昼的火把实在打眼得很,既然起了今夜趁势击败方腊的心思,他便不会放过这等天赐良机。
叛军中军还隔得很远,自己骑兵被数里宽的逃兵阻断。对着方腊中军义勇军是鞭长莫及,根本无法直接靠过去,要是被方腊把这数以十万计的败军稳定下来,要想击败他实属难如登天!像今夜这样的机会,将来是否还有,恐怕不失态可能了。
宋江遥望全局,这十万乱军就是他最重要的砝码,当务之急就是帮助乱军冲开前面障碍。
“吴家亮!你带麾下人马用最快的速度从边上绕过去,从旁侧击前面那灯火最盛之处,那里必是方腊的中军之处。此战不为杀敌,只要冲散他们阵型即可。”宋江喊过吴家亮大声吩咐道。
吴家亮精神大振,他已经看出自家首领的意思,今夜本是一场骚扰作战,竟然莫名其妙演变成了决战。这决战的首功又是自己的了,要是能捉住贼酋方腊,下次骑兵扩军之时自己一定是优先之选。
“弟兄们跟我来!”
吴家亮一声呼啸,招呼着自己一营军马拨马便走,往右边秀州城墙方向冲去。他的观察的确敏锐得很,要绕过前面的乱军,最迅捷的路径就是沿着城墙向前冲。也许是下意识自保心理,十多万的败军跑得漫山遍野,唯独城墙附近人少得可怜。毕竟那里是官军眼皮底下,就算是跑晕了头,也几乎不会有人往那个方向去。
千多骑兵催促战马,贴着护城河向前面急冲。这处到方腊大寨尚有五六里路,就是战马全力冲锋也得跑上一阵。更别说吴家亮的想法,却是要绕过营寨从身后袭击,这样要多绕四五里路。他的意图是要从侧面一举直驱贼军中军,擒住贼酋方腊。
在疯狂的杀戮之下,冲进方腊列好阵势中军的乱兵越来越少,冲进去的也被尽皆诛除。无数被义勇军压迫过来的逃兵已经茫然失措,谁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向前面是死,但要是向后不光是死,更加有发自内心的恐惧。
情急之下,不少人已经拿起武器和曾经的战友拼杀起来。他们要的并不多,只要自己能有一条逃生的道路。谁要是挡住他们生存的希望,就是他们的敌人。这种事情只要有人带头,就会有人跟从,一时间叛军西营大寨前刀枪相向,呼喝成片,惨叫连连。只在片刻间就倒下了成千上万的兵士,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前面的血腥场景历历在目,十来万乱军前进无路后退无门,生生被两军堵在了中间。不少人开始向两侧奔逃,毕竟义勇军人数太少,根本无法控制两翼!
“呜~呜~”
号角声起,眼下义勇军也被乱军堵在后面,前面都是密密麻麻拥在一起的败军,根本再不可能快速前行。宋江当机立断再次下令,命路仲达向左,徐爽向右各带自己帐下兵马,从两侧人少之处迂回前进,一定要赶在方腊中军恢复稳定之前破袭而至。只要打乱他中军的阵脚,就不需要自己再动手,有这么多乱军就可冲散中军,今日胜局可定。
左右两路骑营闻听号令,立刻一左一右绕过最厚的乱军,拣两边人少的地方穿插而去。现在后方只剩下宋江亲带的四百亲卫,在后面压制乱军。
这是一次危险的赌博,现在败军混乱不堪,无法有组织的返身抵抗。可要是被方腊早一步控制住了局面,这数百人立刻就要陷入十万乱军之中,要想逃出去难如登天。如果是那样,别说宋江这数百人,就连路仲达和徐爽的两队人马也难逃被围困战死的命运。
从骚扰战到击溃战,再到这最后的决战,一切都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在两支军马一左一右分开的那一刻,宋江心中忽然涌上了一丝悔意,怎么自己又开始冒险起来,原本不是下了决心不再行险么?为何一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就无法控制自己。
正当宋江在秀州城下起了悔意之时,汴京城里也有人在暗暗后悔。这个人名叫赵佶,乃是大宋官家,道号教主道君皇帝。
赵官家今日白天与朝臣们议事,刻意的忽略了秀州城外的危局。这其中有对宋江极度不满,也是因为梁师成曾经讲的一番话,这一番话直接触动了生性多疑的道君皇帝内心。
梁师成的话很简单:“宋江不过民军统制,便敢擅杀朝廷二品大臣,若是将来位高权重之时,又该杀谁?”
这句话的挑拨之意,徽宗皇帝自然是明白的,可是明白归明白,可话中的深意他不能不想。这就是身为天子的无奈,必须时时刻刻防备着手下大臣,尤其是执掌军权的武臣。这就是为什么蔡京在徽宗朝极度受宠,依然会被三度罢相的原因。
说到底并不是官家对蔡京不信任,而是帝王不得不为的制衡之术。一旦罢相之后,他的党羽纷纷投入别人门下,等到感觉蔡京的势力已经消减得差不多之时,徽宗皇帝就再重新启用于他。这也就是宋代的中枢要职,不能常在一人之手的缘故。别说蔡京,就连当年的韩琦范仲淹之辈,不也是任相多年,导致备受言官弹劾?
从自己内心来讲,官家对宋江还是信任的,否则也不会对他一面手掌兵权,同时和自己爱女的私情之事网开一面。可是从朱勔之事后,官家就起了心思,信任归信任,必要的防范还是要有的。朱勔也是他宠信之人,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被宋江给杀了,怎叫他不心头着恼。经过此事官家更加感觉到自己管控不够,才养得宋江目无君王的脾性。
徽宗皇帝有心发作,叫宋江明白天子威严,可是义勇军是为民军,朝廷根本无法管控。现在宋江也是正为了赵宋江山在东南血战,他又出不了口直接解散了事。左右为难之下他心中更是愤懑,于是便有了今日,朝中所有人有意或者无意的忽略战况,无视宋江在秀州要独面数十万叛军的事情。
朝臣们假装遗忘了此事,皇帝也可以假装遗忘了此事,可有人遗忘不了!
今夜,茂德帝姬连夜闯宫要觐见陛下,被宫使阻拦之后,长跪在宣佑门外两个时辰,直逼得道君皇帝在宫中长吁短叹。
福金前来所谓何事他怎会不知,定是为了宋江那小子鸣不平来的。叹息之余他也是起了悔意,毕竟宋江诛杀朱勔,为的也是能早日平叛。何况收缴财物数千万贯他都不曾贪墨一分一毫,此行得苏州全府官员的联名上表称赞,算得上一心为国的忠心臣子。
这次众臣们把他置于险地,实在是有些过分了些。徽宗皇帝后悔之余,开始有些恼恨起来,都怪梁师成一旁煽风点火,也要童贯行军缓慢,朝中大臣也不知道提醒一下自己。要是这一仗折了宋江,自己可怎么向福金交代。
人都是这样,只要是错失都是别人的原因,有功劳都该是自己的,皇帝更是如此。
“陛下,茂德帝姬昏倒在宣佑门外,已经人事不省。”一个近侍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惊惶的大声禀报。
只听得哗啦一声,徽宗皇帝手中正品鉴的珍贵字画失落于地。他再顾不上掉在地上的字画,是他无比珍爱吴道子嘉陵山水图,急匆匆便带人奔出门去。
过的小半个时辰,已经被抬入陛下寝宫的睡卧在龙床之上的茂德帝姬赵福金,才在太医的精心治疗下悠悠醒转。福金刚刚醒来,便看见站在床边满脸忧色的官家,哪里还忍俊得住,立时泪流满面挣扎着就要下床。被一旁内侍紧紧按住,只有放声大哭。
福金自小就备受宠爱,当真还没吃过今日这般的苦楚,这越哭越发自怜自艾起来,声泪俱下凄婉无比。把个徽宗皇帝又疼又惜心痛无比,在一旁干跺脚一点办法也没有。
太医在旁急忙劝诫陛下:“茂德帝姬身体虚弱,可不能过于悲伤,不然必将一病不起。”
官家无奈之下,只好上前哄劝道:“福金,你的来意朕已经知道,是不是要朕下旨发兵救援宋江?”
福金凄凄惨惨,好不容易才止住悲声:“父皇,现在童太尉已经到了东南,您就把三郎叫回来吧,要是他有个什么不测,叫皇儿该怎么活?”说着泪水又开始涌出。
官家挠头跺脚,半晌才点头应下:“好罢,朕应了你,你且宽心就是,秀州此战打完,我便让宋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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