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元庆就像海面上漂着的一块木头,他不知道海浪终究会将他推向哪里。
那天在大院儿里站着,小满对元庆说,刚过完年那阵,他和古大彬两个带着枪去了一个不听话的同行家,连吓唬带玩真的,把他的家给砸了,那家规模比合家乐餐厅还大的饭店也关门了。元庆的心里有些毛糙,说,咱们这么干是不是不大妥当?万一碰上个较真的,去派出所报案,警察就好抓咱们了。就算人家不报案,咱们这么“作”下去也不好,良心上过不去不说,早晚得出事儿。小满笑出了眼泪:“二哥你就是一个‘迷汉’,你想想,咱们要是不这么干,谁瞧得起咱?咱一没权,二没钱,想要出人投地,不玩点儿狠的哪辈子能混出头来?”
小满笑出来的眼泪里全是坏水,元庆看着他那张刚出樊笼的老虎一样的脸,不想跟他说什么了。
小满看了元庆一会儿,拉长了脸:“怎么个意思啊二哥,跟我玩忧愁的?那玩意儿是‘迷汉’才玩的,咱们这种人没那闲工夫玩这个,顶多不痛快,你说是不是?”元庆说:“你才玩忧愁呢,我他妈这是担心你呢。”小满又笑了:“担心我?哈,那也算是忧愁。何以解忧?唯有票子。”说着,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元庆的肩膀,矜着鼻子说,“你不要担心,以后这样的事情不用你管了,我和大哥就办了。”
元庆弯腰抓起一把雪,雪在他的掌心里捏成了一坨冰。
小满问:“怎么样?”
元庆说:“你去跟大哥说,以后不用他出面了,他是老板,办这样的事情不方便,我跟你去。”
元庆的本意是,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跟小满去,也好控制点儿局面,不能太过分了。
元庆不知道,很多情况下,所谓“局面”,不是一拳两脚,三言两语就能控制得了的。
元庆没有参加高考,他觉得没有必要,白浪费时间,就算再给他长俩脑子,他也考不上。
六月的一天,一个同学过来喊元庆返校,说学校今天要发毕业证书。
元庆骑着刚买的自行车去了学校。
等待发毕业证的时候,元庆问一个同学,大腚怎么没来?
那个同学笑弯了腰:“你想要再见到他的话,恐怕就得去监狱见了。”
元庆问,大腚犯了什么事儿?
那个同学笑得满脸开花:“强奸啊……你听我说,前几天我们来学校除草,大腚没来。过了一会儿,来了几个警察,问大腚在学校里的表现。大家就估计出事儿了,还帮大腚说好话呢。警察走了大家才知道,原来大腚‘作’了大‘业’!就在前一天晚上,这家伙摸到一个建筑工地,钻到一个女工的床上,非要跟人家××不可,人家就糊弄他,说先去洗洗,要玩就痛痛快快地玩。大腚当真了,脱了衣服在床上等。结果,那个女工带人来了,当场把他摁在那里,打了个半死以后送去了派出所。据说这小子很滑稽,去工地之前先化了装,用毛笔把鬓角画成高仓健那样的,大黑天戴着蛤蟆镜,还借了邻居大哥的一条喇叭裤穿着,一派时髦青年的样子……估计这事儿得判他个三年两年的。”
元庆跟着笑:“我操他二大爷的,还真看不出来他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那个同学说:“据说刚摁住他的时候,他还吓唬人家,说他表哥是公安局的局长。”
元庆说:“犯了这么大的事儿,他表哥就是国家主席也白搭,等着坐牢去吧。”
拿到毕业证,元庆直接去了合家乐餐厅,要跟大家庆祝一番。
古大彬在厨房忙活,元庆拉着胡金和小满喝酒。说起大腚被警察抓了这事儿,胡金说:“我听说这事儿了,挺冤枉的。我一个干联防的朋友说,那个叫大腚的其实没想强奸,就是想打扮起来跟那个女的‘涨颠涨颠’(显摆),因为那个女的见过他几次,好像对他有那么点意思。大腚性子急了点儿,没说上三句话就动手动脚,被人看见了,那个女的就翻脸了,说大腚要强奸她……彪子孩儿,该当着倒霉。”
闲聊了一阵,元庆说,我这就算是正式踏上社会了,我得找个地方上班去。胡金说,你直接来餐厅干得了,我们忙不过来。元庆知道店面扩大了,店里确实需要人,可是他不想过来,他爸爸提前把话撂下了,让他去木器厂干临时工,如果元庆自作主张,就不要回来了。
元庆不想扫胡金的兴,敷衍道,看看再说吧。
胡金好像知道元庆的想法,说,你要是为难就算了,经常过来看看也好。
小满白了元庆一眼:“想做老实孩子?做呀,没人拦你。”
元庆感觉这些日子跟小满有点儿不对脾气,想解释一下,又觉得那样更生分,干脆不说话了。前天晚上元庆就跟小满别扭过一次。在大院儿中间的那块大石头上坐着,元庆对小满说,我觉得你不应该跟彬哥一起做那些太“力霸”的事情。小满不以为然:“我没做‘力霸’事儿。既然我跟大哥结拜了,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见元庆鼓着腮帮子不说话,小满说:“大哥有事儿我上,你有事儿我也上,咱们是兄弟,天上下刀子也上!”元庆说,反正我觉得有些事情不要去做,危险不说,还昧良心。小满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男人要遵守自己的承诺!”
看苗头,小满又要说他的那一套道理,元庆干脆把脸转向了门口,门口有一缕阳光在摇荡。
胡金也瞧出苗头不对,云山雾罩地打哈哈,不时拉着元庆的手跟小满握。
越是这样,元庆越是感觉不是味儿,干脆说他肚子疼,怏怏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