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刺鼻的霉味顶得元庆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元庆倚在门后,张眼一看,顿时有些发傻。
这是一个长短大约三米的房子,屋顶很高,估计两个穆铁柱叠起来也够呛能够得着上面挂着的那只油灯一样亮的灯泡。元庆张开双臂往两边测了测,手指勉强能够触到墙壁。低头看看,地面铺着泛出铁锈色的木地板,上面有刚刚用拖把擦过的痕迹。抬头看看,四个墙角全都挂着落满灰尘的蜘蛛网,估计这个房间得有好几年没人住过了。吸吸鼻子,霉味依然很重,元庆分析,这可能是一个用来存放被褥的储藏室,这几天严打,看守所“生意”好,这才倒出来“存放”人的。墙面上有一个拇指粗的圆环形挂钩,元庆用手往外拽了拽,纹丝不动……栓牲口用的?元庆茫然。抬头再看,对面一人多高处有一个脸盆大小的窗户,上面竖着几根生锈的铁棍,窗外的月光冷冷清清地照进来,衬得里面的灯光越发昏暗。回头看看,铁门是封闭的,上边有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窗口开着,下面有一个盘子大小的窗口闭着。
右边的墙角黑狗一样蹲着一只马桶,旁边放着一叠撕成小块的报纸,元庆估计那是用来方便的。
元庆将眼睛凑到小窗口,想要往外看看,一根手指惊蛇一样快速地戳进来,元庆慌忙躲闪,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一双眼睛在小窗口上闪动:“不许东张西望!”
元庆怏怏地坐到了墙角。
外面响起夜风的哨音,夜显得异常凄厉。
我爸爸和我妈这个时间应该睡下了吧?如果他们没睡,我爸爸是不是还在灯影下咳嗽,我妈是不是还坐在灯影下缝补衣裳?我不能就业了,现在我是个犯人,属于阶级敌人……眼圈一阵发痒,元庆以为自己哭了,摸一把脸,没有泪水,手上全是泥土一样的灰。
妈的,小满你活脱脱就是一个彪子啊,我要是不去救你,怎么可能变成“阶级敌人”?
古大彬……这个名字在元庆的脑海里一出现,元庆的心猛地就是一堵,古大彬的形象变得模糊。
我彪子,我“迷汉”,我他妈二百五啊,冷汗渗出了元庆的额头,我怎么会跟一个根本就不了解的人成了把兄弟呢?
元庆断定小满是受了古大彬的蛊惑,不然他是不会去跟大勇那么猛的人拼命的。
扫一眼四周,一股巨大的悲哀涌上元庆的心头,脆弱的自尊在耻辱和悲哀之间无法脱身。
古大彬到底跟大勇结了什么样的怨仇?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元庆摸着早晨刮过的胡茬,手上毛茸茸的,心也毛茸茸的,一切都毛茸茸的,他感觉自己一下子恍惚起来,甚至带了痴呆的症状。我好端端的一个青年,来这里干什么?谁让我来的?哦,我犯法了,魏捷说我犯了寻衅滋事罪,看来我真的出不去了。此刻,元庆出奇地冷静,对,犯了法就该受到惩罚,这事儿天经地义,别说我一个屁都不是的待业青年,就是国家干部犯了法也得进来反省反省呢……眼前飘忽着一些熟悉的影子,小满、胡金、古大彬……“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冷不丁哼出来的一句歌词,把元庆自己吓了一跳。哈,来相会,来相会,来这么个破地方相的什么会呀。
眼前朦胧出现大勇那双狼一样的眼睛,一连串的名字跟着出现,吴长水、黄健明、三哥、五哥、栾哥……
元庆觉得自己前面犯的事情还没结束,很多人还在陆续登场。
元庆觉得自己就像这场戏里的一个跑龙套的,角儿还没登场,跑龙套的先出来翻了几个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