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这里刚刚放下铺盖,大勇发话了,声音粗得像粪桶:“你哪儿的?”
元庆知道这是在问自己,连忙回答:“河东区的。”
“犯什么事儿进来的?”
“流氓罪……老大,我进来有些日子了。”
“在小号那边?”
“嗯……”元庆刚点了一下头就后悔了,大勇不傻,一听我是从小号那边过来的,一定会联想到我是谁,慌忙改口,“也不算是,刚开始的时候在后走廊,后来刘所说我不老实,就……”“你见过向春满没有?”大勇似乎没有把元庆跟打他那一板凳的人联系到一起,随口问。
“什么满?不认识。”元庆只想先糊弄过这一阵去,躲一时是一时,后面的来不及考虑。
“老疤,你说今年的‘彪子’怎么就这么多呢?”大勇冲身边的那个精壮汉子笑了笑,连连摇头。
“嗯,不少……”老疤不明白大勇的意思,猛地摔了元庆一枕头,“什么级别还站着?蹲下!”
“不用蹲了,呵呵,”大勇捏着下巴笑,“这兄弟不是一般人物,蹲下形象不好,就站着。”
“过来站。”老疤拍了拍巴掌,示意元庆靠前。
“行。”元庆往前走了两步,顺眼一瞅门口,一个尖尖的屁股撅在马桶上面,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全福的。
老疤指了指大勇:“这是勇哥,提起他的大名,‘全港’没有不哆嗦的。彪子,你河东区的?肖卫东认识吗?”
元庆不明白老疤跟肖卫东的关系,模棱两可地说:“听说那是个挺猛的人,在我们区。”
老疤挑了挑眉毛:“估计你也不认识……那是一条真正的好汉,当今世上已经不多见了。不是我替他吹,港上除了杜三儿和肖卫东,我一个人也看不上……当然,大勇除外,咱们勇哥跟肖卫东玩的路子不一样。来,别光听我吹牛,说说你的案子,给大家解解闷。”
元庆偷偷舒了一口气,有门儿,看样子老疤认识肖卫东,至少他敬佩肖卫东,这就好办。
元庆打定了主意,先不说自己的案子,跟老疤套套近乎再说,没准儿胡乱这么一搅和,我能滑过去呢。只要滑过去这一关,晚上放茅的时候我偷偷找刘所……主意一定,元庆打起了精神,张口就来:“大哥,我的案子很简单,不值一提。刚才你说到肖卫东,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我跟肖卫东住在一个大院儿呢,他弟弟肖卫国跟我是同学,现在是个画家,肖卫东对他弟弟那是没得说……”
元庆咽一口唾沫,刚要开始正题,南墙根下突然响起一个惊鼠般的声音:“元庆,真的是你吗?”
这个声音很熟悉,元庆一愣,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瞅:穆坤?
坏了,穆坤这小子坏了我的大事儿!他怎么一下子就喊出我的名字来了呢?
偷眼看看大勇,元庆发现大勇没有反应,依旧捏着下巴望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元哥,你不认识我了?”穆坤在那边冲元庆不住地摇手,“我是穆坤呀,难道你忘了?咱们一起在木器厂干临时工,我被李师傅打了一板子,你帮我修理他……”“哦,是你呀,”元庆知道事情已经坏了,再装就真的成了“二逼”,索性跟穆坤打起了招呼,“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缘分啊。你犯什么事儿进来的?”“盗窃,”穆坤瞅瞅大勇,见大勇没有反应,急速地说,“我进来好几个月了,快要判了。”
“你叫元庆?”老疤突然站起来,猛地揪住了元庆的衣领,“勇哥,他叫元庆!”
“知道,”大勇淡然一笑,眼睛直直地盯着元庆,“他一进门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别管,让他继续表演。”
“彪子‘尿’了是吧?”老疤抬起膝盖顶了元庆的肚子一下,“勇哥让你继续表演,没听见?”
“轮不到你动手,”大勇用手指了指老疤,“坐下。”
“元哥,对不起啊……”穆坤的话还没说利索,就被老疤的一个枕头砸了回去。
元庆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厉害,我真他妈的###呀,早知道这样,我直接跟大勇来硬的得了,我就不信在看守所他还敢杀了我。这下子倒好,我在这间号子里成了一个小丑……大勇用猫端详老鼠那样的眼神端详着元庆,慢条斯理地说:“继续表演啊,我还没看够呢。”
元庆抱起了膀子:“演完了,该你了。”
大勇点了点头:“那好。”站起来,两只拳头顶在一起,指节发出“咔咔”的声音,“还记得我吗?”
元庆点头:“记得。”
大勇靠近元庆,用一根指头勾起了元庆的下巴:“打人的感觉不错是吧?”
元庆歪头躲开了大勇的手指:“来点儿痛快的吧。”
“叫你嘴硬……”老疤的脚还没接触到元庆,就被大勇抓在手里,猛地一提,老疤斜着身子飞出去,一下子撞在全福的屁股上,全福倒了,老疤倒了,马桶也倒了,屎块子浮在尿里,忽忽地滚。号子里发出一阵抽风样的喧哗,随即沉默——大勇横视四周,眼珠子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