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福在朝元庆这边张望:“元兄弟,你踩我脚那事儿过去了啊,咱们不叨叨了。”
元庆不看他,貌似无意地对坐在一边拔胡子的胸毛汉子说:“空气还是不怎么新鲜。”
胸毛汉子丢了刚拔下来的一根胡子,冲全福大吼一声:“妈×的!去济南!”
全福愣怔一下,茫然地问:“怎么去?”
胸毛汉子跳过去,当胸一脚:“骑摩托车去!”
全福更加茫然:“哪儿有摩托车?”
胸毛汉子的大手摸上全福的后脖颈,老鹰抓小鸡似的将他提溜到铁门左边的那个盲区,说声“看好了”,两腿扎起马步,两条胳膊撑出去,右脚踩踩地,左手握拳扭两下,嘴里发出摩托车加油那样的嗡嗡声,转过头来看全福:“明白了?明白了就学我这样,上路!”
全福别别扭扭扎稳马步,样子有些害羞:“声音我就不用学了吧?”
胸毛汉子边将全福的手撑成骑摩托的样子,边哼了一声:“全套,一样不能少!”
全福羞羞答答地哼唧一声,张口就来:“嗡,嗡嗡!上路了……”
“不行,说话说话,”岳水在对面起哄,“哪有连从哪儿上路,要去哪儿都不知道的?你又不是‘缺一管儿’,说,就从你们村开始说,先上青岛,再上烟台,然后……”“我明白了,”全福嘿嘿两声,一下子提高了声音,“父老乡亲们,我要去济南啦,拜拜——我出村了,嗡嗡嗡嗡,我上了马路,嗡嗡,到青岛了,嗡嗡,到烟台了,嗡嗡,到济南了……”“不行!”岳水站起来,作势要打,“你家摩托这么快?一分钟不到就到济南了?你他娘的那是坐飞机吧?不对,飞机也没你这么快的,你坐‘电甩’(淫秽话)呀!重新来,从出村开始!”
“哎,我出村了……”全福偷眼瞥瞥躺在那里哼哼歌曲的藏文生,“嗡嗡,嗡嗡!”
“别嗡嗡了,我听不见,”藏文生停止唱歌,一笑,“难受吧?你操人家小姑娘的时候怎么就不难受呢?”
“难受,不,好受,我上马路了……嗡嗡嗡,”全福彻底死了心,跟谁较劲似的全力以赴骑摩托,“嗡嗡……嗡!”
“就这种社会渣滓,民族败类,不修理他怎么能对得起革命群众?”藏文生懒洋洋地坐了起来,“###弟,刚才我突然想起一个事儿来,听说现在劳改队时兴学文化,学技术的,我大小也属于知识分子,你说我能不能在里面学点儿法律知识,将来出来干律师?”
元庆说:“估计能行。”说完,在心里笑了,还干律师呢,你什么历史?好好坐你的牢吧。
藏文生拍了一把地板:“我估计也能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元庆随声附和:“对,英雄不问出处。”
藏文生好像觉得元庆的这句话有抢他的风头之嫌,脸一下子拉长了:“谁是英雄?群众才是真正的英雄。”
元庆也觉察到自己的话有点儿多余,连忙点头:“对,毛主席说过这话。”
这下子,藏文生更不乐意了,一句话棍子一样地戳过来:“你通读*选集?”
元庆被噎得打了一个嗝,心说,这位大哥很能计较呢,属于偏执型精神病吧?
藏文生斜眼瞥着元庆,冷不丁来了一句让元庆怀疑他学历的话:“鸿鹄焉知家雀之志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