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福寿这么一说,反倒让夏侯宝不安起来,老家伙说话的口气分明是在敷衍……我夏侯宝纵横江湖三十多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跟我来这一套?看来不给你来点儿真格的还不行了。夏侯宝清一清嗓子,眯缝着眼睛瞅郑福寿:“老郑你的命很硬是吧?”
郑福寿没有想到夏侯宝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句,火气有些上涌:“你要跟我赌命?”
夏侯宝毫不示弱,迅速跟了一句:“你的命比我的贵吗?”
郑福寿一顿,突然笑了:“哈,夏侯兄真有意思……我知道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呢,呵呵,咱们先喝。”
夏侯宝瞅了郑福寿一会儿,感觉他有些丧胆,乘胜追击:“你是个酒鬼呢。这样喝下去会死人的。”
郑福寿的脾气简直好得没法说,连连点头:“酒鬼酒鬼,喝死去**。夏侯兄,我知道你酒量大,让着我点儿……来来来,你一杯,我一指,咱们公平着喝。”夏侯宝断定郑福寿已经彻底害怕了,心想,老家伙就是老家伙,经历得多了,哪敢跟年轻人叫板?在你的面前,俺夏侯宝算是早晨**点钟的太阳呢:“我一杯,你一指,你一横指还是一竖指?”“一竖指咱俩就一样了,”郑福寿哗啦哗啦地倒酒,“来吧。”
“谅你那点儿酒量也不敢跟我来一竖指的,干了!”
“夏侯兄果然豪爽,”郑福寿不喝,看着夏侯宝干了那杯酒,继续添,“你们老逼帮都是海量呀。”
“那是,我们老逼帮……”夏侯宝打过一个酒嗝,突然捂住了酒杯,“你说啥?”
“我说你们老逼帮都是酒彪子呢,”郑福寿微笑着用筷子点点夏侯宝的鼻子,“你说对不对?”
“谁他妈酒彪子?”
“喝酒喝酒,”郑福寿拿开夏侯宝捂杯子的手,端起酒杯往夏侯宝的鼻子前顶,“喝吧,这是好酒,你平常喝不起的。”
“你他妈的……”夏侯宝的一声骂还没骂利索,脸上就被泼了一杯酒:“大宝,收场吧!”
夏侯宝跳起来,顺手抓起一只酒瓶,猛地抡向郑福寿,脑子接着乱成了一盆浆糊,这是咋了?刚才还好好的……酒瓶被郑福寿躲开,夏侯宝反手再抡,被郑福寿侧踹一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连人带椅子滚到了地上。门一开,几个小弟举着棍子冲了进来。
郑福寿闷哼一声:“给我打!”摔一个酒杯,转身出门。
夏侯宝仰面躺在地上,酒力上涌,想起又起不来,四肢乱动:“我是夏侯宝!谁敢动手,吃不了兜着走!”
小弟们发声喊,棍棒齐下……夏侯宝起初还仰着脸蹬腿,一会儿就被砸翻了个儿,匍匐着往门口爬。
就在夏侯宝即将告饶的时候,郑福寿手里倒提着一把猎枪进来了:“别打了,扶他起来。”
夏侯宝的头发被人揪着,脸仰成了李玉和上刑场的姿势,看上去很有宁死不屈的气概。
郑福寿弯腰捡起夏侯宝的两只黄胶鞋,对一个小弟说:“给他挂上。”
那个小弟将两只鞋的鞋带绑在一起,直接将两只鞋挂上了夏侯宝的脖子,一股臭气弥漫在夏侯宝的眼前。
“大宝,还跟我装不?”郑福寿用枪戳了戳夏侯宝的下巴。
“打死我……”夏侯宝吐出门牙上沾着的一口带痰的血,冷冷地笑,“我的命比你的贱,咱们换了吧。”
“那好,”郑福寿把枪往旁边一横,“带他去厕所,不要让别人看见。”
夏侯宝的心蓦地往下一沉,难道他真的想杀我?不会吧,就为这么点事儿?两条腿突然就不听使唤了,身子一个劲地往下滑。
郑福寿将枪扛在肩膀上,边往外走边回了一下头:“大宝,祈祷一下吧,明年这个时候就是你的祭日。”
夏侯宝想要喊一声“老大饶命”,喊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一句:“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厕所的门关上了。郑福寿站在门后用枪指着夏侯宝,冷冷地一笑:“临死之前你不想说点儿什么,大哥宝?”
夏侯宝的嘴巴一扭,竟然哭了:“开枪吧……老子横行江湖三十多年,没想到死得这么窝囊,老天爷呀……”
郑福寿突然笑了:“就他妈这么点儿把戏?怕我,还是怕枪?”
夏侯宝的脑子很乱,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怕的是什么,眼前走马灯似的穿过一些破碎的往事……他看见一个少年在街头狂叫着跟人厮杀,一个青年蜷缩在监狱的大墙下唱歌,他甚至看见一个年轻人扛着一把铡刀沿着火车道一路狂奔,他看不清楚这个年轻人是自己还是大有……一阵尿意突然传来,夏侯宝打了一个哆嗦:“老郑,要上路了,你让我撒泡尿吧,轻快,卫生。”郑福寿微笑着点了点头:“你请。”
夏侯宝解开裤带,低头看看自己的老二,歪头看看郑福寿的枪,蔫蔫地想,都是枪,咋就不一样呢?
胸前挂着的胶鞋泛出的臭味被脚下的尿臊味掩盖了,夏提香忽然就想起了菲菲,菲菲的身上也有一股臊味……
夏提香咽了一口唾沫,菲菲,对不住了,我没能当成男人,来世再见吧。
风萧萧兮易水寒,夏侯宝提上裤子,在心里默念,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门口那边传来一阵响动……郑福寿在拉枪栓?夏侯宝保持那个宁死不屈的姿势,偏头一看,不见了郑福寿。
什么意思这是?夏侯宝不敢造次,偷偷走到门后,耳朵贴着门缝仔细地听外面的动静。
走廊上传来郑福寿的声音:“哎呀,戚老弟终于来了……没事儿,刚才跟一个老混子闹玩呢,请进。”
夏侯宝反身倚住门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终于过去了……郑福寿,这事儿没完!
洗一把脸,夏侯宝瞅一眼洗手池上方的一面镜子,差点儿把自己当成一个西游记里混山洞的小妖,妈的,这妆化得也太惊险了……摘掉挂在脖子上的黄胶鞋,夏侯宝挺了挺胸脯,浑身疼,那件老棉袄已经破烂成了蓑衣,一片一片的棉花露出来,就像一个个小孩屁股。
想要推门出去,夏侯宝犹豫了一下,不行,这样太没形象了,干脆翻窗户吧。
就在夏侯宝艰难地将一条腿搬上窗台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人冲进来,直扑夏侯宝。
来不及多想,夏侯宝上身一倾,直接跌出了窗外。